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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谢爵给他包扎完了,放下手,盯着那株细小的火豆发呆似的静默了须臾。他把腿蜷起来,胳膊虚虚地圈着膝盖,抬眼看向徒弟,忽然说:“我好像察觉到了,其实……画骨就是画骨,永远不是人,永远也成不了人。”

他一抬眸,那株火豆便好似猝不及防在他眼里燃着、烧着,陆双行不由蹙眉,沉声道:“明明早就知道了。”

“嗯,”谢爵歪歪头,一手托起下颌,“没错。”

第47章 四十七·寒风

四下寒风一起,天儿越来越冷,谢爵打口哨把在附近林里吃草的马儿唤了回来。一指高的蜡烛很快见底,火苗挣扎跳跃几下便熄。谢爵从行囊里翻出随身带的蜡点上,火芯将燃着喷出几缕黑烟、有些刺眼,他拿远了些,和徒弟一起不紧不慢吃干粮。

吃完了,陆双行才把他拔下来的那几株草拿出来。拔下来不过大半日,这几株草却连根枯萎了。谢爵接过了端详,陆双行随口道:“师父是最见多识广的——”

“可别,”谢爵打断他,把那几株草小心翼翼卷好了包起来,“我不知道是什么。”

这几株草和外面地里的杂草没什么区别,眼下迅速枯黄了,倒是依旧柔韧十足。谢爵打了个哈欠,只说:“罢了,休息吧。”

骨差的第一要务是诛灭画骨,而非查案。陆双行心里想完了,点点头,和师父一起倚着墙安静下来。他倚着倚着、没骨头似的往谢爵身上歪,脑袋枕到了他肩膀上。一闭上眼,吴宅里的画面便突兀地冒了出来,碧滔如浪、随着风荡起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的草浪中貌美夫人似笑非笑。

那些草像是一张碧色的网,不知是那貌美的夫人随着往下陷、还是迷惘的过路人随着夫人装成的饵向内。陆双行蓦地有些头昏脑胀,总觉得身子沉甸甸的,他复又睁开眼睛,微微抬眼见谢爵也没休息,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让陆双行心底又拧了下,他和师父相伴数年、默契十足,但当谢爵暗自沉默,他又总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义庄内漆黑一片,仿佛伸手触不到边际似的。蜡芯上的那粒火将如墨的夜与暗红混出一扇缘际变幻流动的圆光,伸出手便好似会淌到掌心上。谢爵恰坐在那圆光的尽头,一半是明的,一半是暗里。于是那橘红的光浪流淌在他额前,顺着鬓发淌到肩膀、手上,像是盛在他手上的一捧。陆双行以为,谢爵有时候像是墨玉雕琢的一尊像,别色的光映在他身上,原是什么样便还是什么样;他在那里投下一个浅色的暗影,循着影的边际尚可描摹,但影却又是个虚像,不是像本身谁也不知道。

陆双行想起了吴夫人按在他眉心的那两枚手指,稍稍一用力就能描摹出一个人的骨相。皮相易损,骨相稍难些,但总归是能琢磨窥见的——再往深处,再往深处便难以剖开了观想,大抵正因如此,人与画骨难以分辨。

谢爵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侧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陆双行倏地错开了眼。谢爵不明所以,笑了下问说:“想什么?”

陆双行不答,反问道:“师父想什么?”

谢爵动了动嘴唇,可没有发出声音,摇头诚实道:“没想什么,安静一会儿罢了。”他看着徒弟蹙眉,笑笑又说,“其实我有时候觉得听不见也挺好的,很安静。”

“你嫌我吵、一直烦你,”陆双行作势要扭过去,“我听出来了。”

“没有,”谢爵在他肩头捏了下,结果也不知是怎么、一根筋儿似的继续道,“你听得见,所以不清楚听不见是什么样子的。就是很安静,稍一晃神,还以为世上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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