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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没有想过,人家给这笔钱,要他付出的是什么?
岑学义颤抖着手指指着岑渊,命令他立刻回去把这合同撤销。离到大学报道还有一星期,他麻溜儿收拾东西,合同一撤,岑学义亲自送岑渊去学校,非全程盯着他入学不可。
岑渊意外地冷静,直挺挺地看着岑学义,告诉他,合同已经签了,不能解约,公司不会同意的。如果他单方面违约,他们付不起违约金。
而且,岑渊平静地继续说,这是他的决定。
岑学义看着这个突然陌生得他认不出来的儿子。
你的决定?
岑渊拿起银行卡,起身,这钱岑学义不拿,他就自己去跟医生说。他如今也是这个家的一个成年人,他也有权利为母亲做一些事。
岑渊出门打了车就往医院跑,岑学义赶紧蹬上自行车追,这事儿决不能让岑渊母亲知道,她已极其虚弱,不能经受任何打击,她至今相信着,岑渊即将入学,即将步入光明的未来。
千万不能毁掉她最后的希望。
那一刻,岑学义透过前方那辆出租车的后车窗,看着岑渊的背景,不像是在看儿子,更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岑学义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因为,他更担心的事,发生了。
医生说岑渊母亲可能活不过一年,这是很善良的说法。事实是,她大概率活不过半年。
那一天,父子俩一前一后赶到医院,还没来得及上演老父亲当众怒打不孝儿,岑渊母亲就没了。
父子俩都傻了。
她终究没能熬到儿子正式上大学的那天。
但临走前,她手里拿着岑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岑学义和岑渊都想象着,这个他们生命中最爱的女人,如何在人生最后一刻,用干枯的手艰难地拿过床头柜上那张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抚摸,充满爱意地凝视,在心底深处温柔低语,孩子,妈妈先走了。
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到大学毕业了。
你以后,要好好的。
医护人员把岑渊母亲的病床推出来,要推去太平间,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死死扒住两边床沿,不让她走。
不知折腾了多久,回过神来,冷冰冰、白惨惨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岑渊靠着墙,脸上糊满泪水,眼神空洞地发呆。
岑学义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他使了好几次劲儿,仿佛掏空全身的力气,才用两条瘦腿支撑起这副残躯,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路过岑渊面前时,岑学义停步,转头看岑渊,岑渊还在发呆,目无焦点。岑学义还残存一分怒意,想抡岑渊一个耳光,可他的疲惫太深重,他觉得自己竟连抬起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了。
岑学义走了,自己回家了。深夜,岑渊也回了家,岑学义在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等他。岑渊一开灯,岑学义就说,收拾你的东西,现在马上滚出去。岑渊一天在娱乐圈,一天就别进这个家门,别叫他爸。
岑渊没有说话。默默地回了房。默默收拾行李。默默出了家门。
岑学义看着儿子离开家门的背影,心麻木得没有了感觉。
他仅存的一点欣慰是,妻子是带着无限的希冀,在美梦中离开的。
她的□□承载了太多痛苦。可至少在最后,她的心灵是幸福的。
可他也始终没法逃避一个现实:他没能信守诺言。
他管不住这个儿子。他管不了。
岑渊没有去大学报道。岑渊出现在了电视上。岑渊的这辈子都毁了。
后来,岑学义坦然了。他发过誓,如果不能替妻子守好这个儿子,天打雷劈。只要妻子能上天国,他天打雷劈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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