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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灯芯,只留半面两手大小的空儿还透出光亮。她就在矮桌和罩子旁盘腿坐下,从簸箕里拿穿着针的粗线出来,旁若无人地纳起鞋底。
她越是如此,陆双行心里那个答案便确定了。他心底反而又没了波澜,干脆拿过小马扎在贾玉娘对面坐了下来。良久谁也没开口,陆双行忽然莫名多出了一大堆的问题,却不知从何开口。想了想,他低声问说:“你从哪里来?”
贾玉娘嘴里叼着粗线,把针使劲儿穿出来。须臾,她吐掉线,看也不看陆双行说:“就从这儿。”
陆双行愣了愣,脱口而出道:“怎么走进大山里的?”
“就那样走出来的。”贾玉娘答完了,瞥了眼陆双行,突然笑说:“骨差,人有两难,画骨也有两难,就别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她把陆双行的话又堵了回去,扭身将灯芯用针挑弯了,让火光朝向自己这边。她的脊梁骨明晃晃就在陆双行眼前,拔刀、横断,便是一眨眼的事儿。可不知为何,陆双行心底的困惑蓦地蒸腾至极点。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了刀柄上,只是仍没有握着。
贾玉娘不再看他,而是边穿针引线边口气悠闲道:“骨差,你们没发现吗?画骨其实很擅长保守秘密。”她把针在头上蹭了两下蹭油,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经验丰富的骨差,而陆双行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我们扮演一个人一生,我们是那个假的。但别说你们骨差了,就连亲眷也难以分辨。只要演了一辈子,我们就是真的,没有什么假的。”
“我们很擅长保守秘密。”贾玉娘拿剪刀剪断粗线。
陆双行一怔,不等他开口,屋里突然传来口齿含糊的哼唧声,“娘——”
“娘?”是锁儿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陆双行同贾玉娘一起探身,里屋,锁儿翻了个面儿,身子仍然缩在被子里,只有脸露在外面,紧紧挤着眼睛。贾玉娘瞪向陆双行,用手指贴在嘴边,压低声音短促出声,“嘘!”
她站起来,一面把手在下摆上蹭了蹭,一面轻声道:“娘在呢。”
贾玉娘看也不看陆双行,在锁儿身前侧坐下,用手轻轻拍着女儿肩头。锁儿拱着她,细声细气地撒娇道:“晃眼睛——”
“快好了,”贾玉娘说着用手捂住她眼睛,柔声道,“你记着吧,阿爷阿奶鞋都穿不了,娘缝完就灭了,很快的。”
贾玉娘轻声哼唱着,这调子她似乎哼唱过千百次,不假思索便从喉咙间冒了出来。她眼中的柔情令陆双行无比熟悉,从前自己常从婶娘哄着小妹时的眼里看见。他本以为自己从不会拥有,没有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后来他遇见了谢爵,他知道了如果有人肯拿这样的眼睛看自己,他就能变得无坚不摧。
陆双行的心悄然拧了起来。
以前他看着谢爵,求而不得却不敢奢求,心是拧的,疼得要命,比皮开肉绽的伤还疼;后来他忍不了了,想要什么就要握在手里,谢爵看向他时,眼睛不再柔和明亮,像是火焰熄灭后燃尽的死灰。陆双行的心拧得比从前还要紧,无法呼吸,快要呕出来——现在,那心依旧拧着,但仿佛不是同一种拧法,他只是……无比地困惑不解。
贾玉娘低声哼唱着歌谣,锁儿终于渐渐又睡熟过去。她长长地出了口气,站起身走向陆双行。陆双行不由自主也站了起来,一人一画骨对视了眼,贾玉娘抿住嘴唇,快步往门外去。他回身看了眼锁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院落里,贾玉娘理了理裙摆,她两手搭在身前,低头缓缓道:“锁儿是我一口一口、一点一点养大的。我不是贾玉娘,但我就是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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