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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俩,空对着一地银霜似的月光。
谢爵走在前面,不由想起了在山中修习的往事。一个选择连着一个选择,一个因果串联着一个因果,终究无法回归如常。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蓦地开口说:“骨哨……你带走一枚,我留在手里一枚。剩下的都交给司郎了。”
上山的路也不知怎的变短,眨眨眼就已能看见常悔斋暗色的屋顶。师徒俩将要分开走了,陆双行索性停下脚步,等着师父回头。稍许,谢爵果然回头看了过来,银霜月光下他像是泛着温润光泽的一尊瓷器。
带着光的师父,陆双行想,他恍惚了须臾,听见谢爵慢慢说:“路上小心。”
说罢,谢爵垂目,转而离开。陆双行目送师父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了常悔斋的屋檐下。
谢爵洗漱罢了,在床榻上倚着凭几发了许久呆。此时陆双行应该已经启程,谢爵扫了眼半启的窗,后知后觉自己其实已不习惯冷清了。不,兴许他从没有习惯过冷清。幼时有母亲、皇兄皇侄与宫人;在山中有同修同窗,回朝后独身在外飘摇两年,便遇上了陆双行。
进而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双行竟然才是那个陪着他最长久的人。他们师徒是彼此命数中相伴最久的,也是最亲密无间的。谢爵为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而胆战心惊,似乎越界的情爱并不是他以为的哪里突然错了,而是一切有迹可循。他惊得几乎要从床上弹坐起来,但怎么也想不通。
情为何物,不得而知。爱是为何,他隐约记着,大抵便是清水殿里母亲柔软而凉丝丝的手。然而紧接着,那手变了、变得坚硬有力,推向他,推倒了他。谢爵忘了那双柔软的手抚摸着他侧脸的感觉是什么样,只记得额角头破血流不止时真的很疼。血流进眼眶里,眼皮抬都抬不起来。
谢爵平躺着,眼睛无意中望向天顶。他忘了吹灯,满室铺陈着虚虚实实幽暗无定的影子。这里发生过回忆起来同样痛苦不堪的事,那时他并不想看见徒弟的脸,偏偏还是有些画面涌现到了眼前。当陆双行低头吻他时,微微眯缝着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餍足,如同迷途的幼兽找回了安全温暖的巢。而自己只觉得像被灼伤了,又冷又烫,惊慌失措。他的皮囊被灼烧了、烧化了,那些在彼此身上炽盛翻涌的其名为何——
谢爵蹙眉,腾地支起身,将手伸向了铜灯内未曾熄灭的火苗。
第110章 一一〇·上马
那一瞬间,谢爵看着自己的指尖没入幽静燃烧的火焰,他几乎没有感觉到烫。即刻便是刺灼难耐的疼痛钻进皮肉骨血,不等反应他已缩回了手,不由自主地蜷缩着指头,半握成拳的手微微发抖。指尖真实的灼疼与心底茫然而无端的痛苦此消彼长,他站起身吹了吹手,把指尖浸进盛满凉水的茶盏中。
次日天未明,谢爵便再睡不着了。他低头看着自己伸进火苗中的手指,明明没有伤口,洗漱时沾了水却刺痒不堪。
白日谢爵原本打算躲着瑟瑟,可她这回伤得重,到底没能爬起来。第三日,谢爵孤身启程去了颠倒楼。
推门,屋内的灯随风跳了两下,屏风上印着的骷髅、嶙峋枯瘦的影子便也跟着晃动了两下。那白骨不需筋或皮便支撑连接,细长的骨指挑动灯芯,灯芯里的火被拨弄得更亮,然后骷髅穿衣般披上皮,伸直舒展、眨眼就成了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转过屏风走到眼前。实在是古怪至极,谢爵忍不住蹙眉,不等他开口,红艳先问说:“怎么是你自己?”
“你要出去?”谢爵不答,只说道。
红艳换了红鸾这张男人皮,大抵是要出门。他对镜拨弄了几下额前的碎发,从镜子里瞥向谢爵,“去灰窟,近日你们师徒俩也不来找我麻烦,我只能去找买玲珑说说话。反正没事你们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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