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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了包在脸上挡风的围布,催马快走。他眯缝了一会儿吹涩熬红的眼睛,饶是如此眼眶里仍然发刺。那封快信收在衣襟里,皱皱巴巴、沾了少许干涸的血污。信是曹琴琴写的,字迹潦草得难以辨认,估计写时异常匆忙。路上陆双行抽空仔细研究了这封快信,却发现了矛盾之处。这信最后一行墨迹都晕开了,定是未等全干便封折的,偏生折痕清晰可见,同褶皱痕迹不同;而且内容条理清晰,是琴琴一贯的行文。

清晰归清晰,与其说这是封请分骨顶来援的信,里面的内容倒不如说更像是曹琴琴的遗书。

陆双行心底大致有了猜测:看来这封信大抵是琴琴瞒着瑟瑟临时起草的,写到最后突发情况,琴琴匆匆折起信。然后又在十万分火急时将信慌忙送出,不,时间上算也许当时已经来不及由她发出了,干脆就是瑟瑟发回来的,才会布满另外一种褶皱——并且沾染了血污。如果两人当时在一处,很多事情琴琴也不用在信里交代给瑟瑟,姐妹俩是同生同死的,或许信发出时她们根本不在一处,好些事情琴琴才需要在信里交代清楚。

陆双行越想心底越沉重,不断地做好见到两人尸骨的准备,又不断地安慰自己,试图打消这一念头。

滚滚黄沙拍打着玄刀的刀鞘,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他决定想些别的,灵光一定有马,有后援。但并不是最开始就有,否则琴琴瑟瑟不会独自穷追不舍直接追到了宜州。就是说她们很有可能是遭遇了突袭,那么灵光逃跑就变得意味深长了。究竟是撇下云霞庄的画骨临阵脱逃,还是干脆就是诱敌深入呢。

宜州地广人稀,最北边和最南边完全是两种风貌。北面干燥扬尘,南面却是山重水复、雾瘴袅袅。在南线上流传着一个能吓唬得住全天下小孩的故事,说是一重重山的雾瘴中藏身着一具具不披皮囊的白骨,那些白骨游走在白茫茫的瘴气中,天然就淬了毒、有过路人要穿透雾瘴,它们便伸出双手死死抓着人的肩膀、从人的后腰里钻进皮囊,取代那过路人的一切。

陆双行小时候也听过这个故事,是婶娘讲给小妹的,果然把妹妹吓得哇哇叫,钻进父母的怀里。他是在那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他不怕这个故事,觉得有画骨来替换了自己也好,活着怪烦得慌。反而是后来,到了分骨顶、随着师父风里雨里奔波才觉得怕了。人比画骨复杂,画骨也不比人简单。人改不了命定的一生,画骨换张皮囊便能换一种人生。

风沙小了些,马儿也渴得受不了,眼见前面有水源撒开蹄子狂奔。陆双行被巅了一下,赶忙加紧马肚子。有水的地方就有村落,不远处现出一片低矮的小房子。他被马儿颠簸过去时那水旁刚好有妇人在浣衣,远远看见陌生人过来,警惕地站起身子仰头张望着。大抵是瞧见了什么,妇人浑身一震,头也不回地就往屋子跑,边跑边大声喊道:“骨差来了!骨差来了——”

陆双行一顿,稳住马下来,放它去喝水,自己迎着妇人的方向快步走去。那妇人奔进小屋,须臾便围出来了四五个面容粗糙的男女。众人面对面站在一起,话反又憋回了喉咙里,顿时僵持起来。陆双行刚要开口,浣衣那妇人抢先探问道:“骨差,你姓什么?”

陆双行便把话咽回去,转而老实回答说:“姓陆。”

几个村人转身嘀嘀咕咕几句,隐约还能听见什么“好像有姓陆的”、“好像听说过”这类话。陆双行老实等他们商量完了,那妇人又问说:“骨差不是不单打独斗嘛,你怎么自己?”

妇人口音很重,陆双行费了半天劲儿才听明白,耐心解释说:“人手不够。”司郎给的话是把琴琴瑟瑟接回来,不是叫他继续追。分骨顶唯一一个一品骨差倒下了,再没得人比琴琴瑟瑟品阶高,只能叫他过来。

那妇人努努嘴,似是对他的解释不太满意,干脆直言说:“来做什么?”

“救人。”陆双行简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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