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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双行一愣,全然未料他突然提起这个,先是茫然摇头,略作回忆后,又点了点头。

谢爵一笑,“那时你还小呢。”

他说完过去洗漱了,留给陆双行墨发披散的背影、眨眼消逝在另一间房的黑暗中。可在陆双行眼底,视线中仿佛残存着虚幻的影子,他想起来了。蜡泪滴在手上,把他烫醒了,谢爵手忙脚乱坐在旁边给他往下掀凝固的蜡,显得笨手笨脚。

师父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他是先皇的幼弟,同当今圣上一起长大、千宠万爱,不怎么会照顾人,难免笨手笨脚。他学着去拉扯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孩子,陆双行看着烛光摇曳他垂眸时眼睑下的阴影,心里想着的却是那时师父其实也不满二十罢了。

是什么让他成为了“天下最好的骨差”呢?

谢爵没有回答,却给他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第49章 四十九·非想

那个故事很长,对于尚且年幼的陆双行来说却不好听,连精彩纷呈都称不上,只叫人心口凉津津、才惊觉出了一身冷汗。在故事里,已故的仁懿皇后还活着,她是一代贤后,晚年久病不愈,须得静养、常吸纳些山峦之间的洁净清气,太祖皇帝便为她在后山上修建了清水殿,每每月末移驾住上几天。谢爵只有六岁,先帝光宗长他许多,恁时已为东宫太子。他把自己的儿子——当今圣上同养在仁懿皇后膝下,到后来仁懿皇后每况愈下,反怕过了病气,身边只留了谢爵陪伴在清水殿。

陆双行能从谢爵平静的语气中幻望出仁懿皇后的影子,她并不见老、乌发像是一团云,在清水殿时常着素衣,只是头上插着与太祖皇帝大婚之日时佩戴的蔷薇金簪。谢爵提及她总是很平静,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却会在无意中伸手轻轻摸摸自己的额角。那头乌云一样的发髻和花簪便是陆双行所知的仁懿皇后唯一细节,不过,在这个故事的最后,他知道了仁懿皇后并非史书工笔中病逝,而是死于画骨钻窍。

那时谢爵不过六岁,尚没有分骨顶,天下更无人知晓画骨致命之处。是谁杀死了那个披着仁懿皇后皮囊的画骨,又是怎么杀死的?陆双行开始并不知晓。

在故事的最后,谢爵对他说了四个字:怨,远,渊,缘。

“每一个骨差,都脱不开这四个字。”谢爵说话时盘膝坐在陆双行对面,仿佛他并不是他的师父,只不过是在夜深人静间随意闲谈。那支烫伤了陆双行手背的烛用蜡泪被他按在桌上,荒客栈透进来的风使火芯儿晃得狂乱。“怨恨,是所爱之人、手足至亲为画骨所害后的第一念。第二念则是远。”

陆双行懵懵懂懂,跪坐在他面前,两手扒拉在薄薄的被褥上。他仰起头看谢爵,问说:“远是什么?”

“远是远离。”谢爵微笑道,“画骨非人,骨骼坚硬、命力顽强。画骨本身,还是失去亲爱的惶恐剧痛,都会让人远离、远离画骨。”

陆双行似懂非懂,接说:“而后痛定思痛,以怨恨勃发,这样的人,是不是就算是骨差了?”

“是了,”谢爵点头,伸手轻轻抚了抚小徒的发旋,“可是很多骨差卡在怨远与渊之间,不进不退。一日到不了渊与缘,画骨便一日难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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