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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谢爵点头应了,忽然又道,“我想洗澡。”
陆双行忍不住笑了,从师父身旁超了过去。此后一路无话,拐下小道后跑了十几里地都见不着个人影。中途好不容易才遇上户人家,讨了碗热水喝。谢爵喝罢脸才没那么白了,陆双行干脆又问主人家讨了几碗热水,把水囊里的倒了灌进去贴身收着,好歹喝上去是口温乎的、没那么冰。走半道了谢爵才发现,把他好一顿训,皮里子这么放着也不怕把身上磨坏。
谢爵偶尔会突然有点絮叨,两人在马上同行,他从那水囊一路絮叨到徒弟大冬天敞着窗户睡觉。陆双行喜欢听他这样数落自己,还能讲这么一大会儿说明耳朵没坏。听着听着他心情又变好了,不知不觉扬起嘴角。谢爵歪着头看他一眼,佯怒道:“还笑!”
陆双行更乐了,回说:“我就喜欢听师父数落我,等你数落得口渴就知道为什么了——”
谢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徒弟却一溜烟跑到前面去了。
暮色将沉,远远已能看见客栈暗色的轮廓,大抵便是地图上标示的位置。这客栈孤零零,破败不堪,瞧着像是荒废了。师徒俩下马走到跟前,见大门半敞着,高高的门槛后桌椅散乱、蛛网横结,实在不像是有人经营的样子。陆双行先迈进去,在门上叩了几下,朗声道:“店家,有人在吗?”
喊了几声不见有人来,他干脆过到柜台前一看,才发现台面早已清空了,落了厚厚一层白灰。这地方离乱葬岗近,又不挨着大道,经营不善开不下去了不稀奇。有些老板心善,虽人走茶凉但并不落锁,留给四方赶路人一个歇息的地方。谢爵进屋看了一圈,果然在桌上找到了些碎钱,都是曾借宿之人的心意,假以时日若是老板回来,便会收下。
他摸出钱袋子取了钱也放在桌上,冲徒弟道:“就在此处休息一晚吧,总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两人检查了一圈,然而上到二层又都懵了,这小客栈可能正修在风口上,长久无人打理,客房的窗纸全给吹散了。有些就连窗架都掉在地上,晚风一刮剩下的那部分被吹得哒哒哒直响。两人半摸黑找了一圈,总算是发现了间房窗纸还算完整,只有一格豁出个大口子。陆双行下去安置马匹,谢爵便顺势从那缺口窗格往下瞧。可巧陆双行抬眼看见了,仰起头回他个甜丝丝的笑脸,谢爵无奈,收回视线自言自语,“长不大……”
最后一缕日暮金红落回山后,客栈内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徒弟放下行李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谢爵把挨着的两间房清了清灰,前脚刚收拾完坐下,后脚陆双行就上来了。注意到两间房门,他愣了下,紧跟着便听见谢爵说:“你睡这边吧,屋里褥子都霉了,盖住腿算了。”
他说的自然是那间窗户还算完整的,陆双行委屈巴巴道:“我想和你住一起。”
谢爵指指屋里,“你以为自己还只有一点点呢、我一把就能把你抱起来?”
这倒是,那床铺窄得恨不得翻两下身就能摔下来。陆双行见好就收,岔开话头道:“我见后院里有柴,烧好水了,一会儿拎上来。”谢爵这才知道他刚才摸黑做什么,不由心里熨帖,接说:“你去洗吧,手别浸水。我点灯看看地图。”
陆双行也不推脱,在另一间屋里架好了浴桶。再过来,谢爵坐在桌前点了蜡烛对着光研究地图,火苗只有一小点儿,他看得费劲,微微眯缝着眼睛。陆双行没出声,回去除了衣物飞快地洗好了,收拾完才去喊师父。他披着头发,身上有股暖洋洋的水汽,往前倾身时一缕头发恰好落在谢爵脖颈上,扫得谢爵腾地一缩肩膀,回过头道:“挽起来,见风该头疼了。”
他说着站起身,随手把发冠上的簪拔了递给徒弟,往那间房里去。陆双行接过了边挽边跟着他走了几步,那火烛虚虚实实,将两人笼在晦明不定的走廊上。谢爵蓦地停了,回过身子慢慢地打量徒弟一番,眉目舒展、温声道:“你记着吗,有回咱们也是宿在这样的荒客栈里,夜半我拿着蜡去看你,不小心把蜡泪滴在你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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