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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到村子边缘的时候,终于见不到几个村民了,夏如嫣松了口气,上前一步走到陆淮身旁,手却仍抓住他的衣袖不愿意放开。

感觉到身旁少女的放松,陆淮眸光动了动,依旧任她抓着衣袖,这时前方某间屋舍内传出一阵朗朗读书声,陆淮抬眼望去,原是走到蔡家村的学堂外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听见读书声,陆淮面色变得缓和,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在蔡家村的学堂念书,虽然没读几年,但也是一段温馨的回忆。

那时爹娘还健在,他的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学堂的夫子也赞他有天分,爹娘还曾经考虑过要不要让他一直把书念下去。

思绪一瞬有些飘远,恍惚间一道清甜的嗓音传入他的耳洞: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陆淮被这道嗓音拉回思绪,他低头看向身旁的夏如嫣,她正望着学堂,嘴唇还未合拢,这时学堂中继续传来朗读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词句和她刚刚念的一模一样。

夏如嫣念完,一抬头见陆淮盯着自己,心跳禁不住快了一拍,就听见他问:“你会背这首诗?”

夏如嫣愣了愣,老实点头:“我也不知怎地,一听见他们念,就跟着背出来了。”

陆淮眼神变得有些复杂,顿了顿又问:“那你可还记起些别的什么?”

夏如嫣摇头:“我只是顺着他们念的诗背出来,别的实在想不起来了。”

陆淮收回视线,没说什么,方才那首诗他也不曾听过,是已经超出蒙学的阶段,可见她并不仅仅是识字那样简单。

她不但有良好的礼仪,还念过书,恐怕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出身,说不定…说不定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也不一定。

想到这个可能,陆淮的心没来由的发沉,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他没再开口说话,两人之间沉默下来,夏如嫣察觉他的情绪似乎不高,不由松开了手中的衣袖。

陆淮走出几步才感到袖口一轻,他回过头,发现夏如嫣站在几步开外,一双杏眼清凌凌地望着他。

“我是不是……”她咬了下嘴唇,低声问,“给你添麻烦了?”

少女眼神清澈,眸中似带着些许忐忑,陆淮在这一瞬间忽然感到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他大步走过去,沉着嗓子开口道:

“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我只是怕你家里人失了你的音讯着急而已。”

“真的吗?”

少女仰头看向他,刘海被微风吹动,露出额角的伤痕,陆淮的眼睛被那道疤刺了一下,随即用果断的语气说:

“自然是真的,走吧,该回去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她,夏如嫣盯着他的眼,见他的目光没有半分闪躲,眼神坦荡,唇角不由翘了起来,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笑吟吟地回了一句:

“嗯,我们回去吧。”

回去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似乎带了点不同的意味,陆淮感到衣袖上传来的重量,心口仿佛被什么轻轻拂了一下,产生了一种柔软又古怪的感觉。

但他并不清楚那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放缓脚步,和身旁的少女并肩往家的方向走去。

1121€猎户与千金(十二)

回村时陆淮选了条较僻静的路,中途偶遇两三村民,皆以夏如嫣是他的远房亲戚含糊过去,两人回到家中,夏如嫣已出了一身薄汗,她坐到屋檐底下,做了个从衣袖里摸东西的动作,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帕子,只得改为用袖子在额角轻轻擦了擦汗水。

她擦汗的样子也十分好看,指尖掐着袖口,细细地在额角轻按,举止优雅,即使穿着粗布衣裙,也透出一股掩盖不住的贵气。

陆淮垂下眼帘,进堂屋倒了茶水出来,这是用山里草药泡的,喝起来有点甜味儿,夏如嫣很喜欢。

喝过茶夏如嫣就靠在墙边休息,她坐在竹椅上仰着头,两只眼睛轻轻眯起,饱满光洁的脸颊没有一丝瑕疵,唯独刘海底下隐约透出的伤痕有些碍眼。

陆淮收回视线,淡声道:“你今日没午睡,回屋去睡会儿吧,我有事等下还要出去一趟。”

夏如嫣睁开眼,不解地问:“你还要去哪儿呀?”

“去张叔家一趟,你的药快喝完了,得再取些药草回来。”

听见药这个字,夏如嫣习惯性皱起脸,陆淮只作不见,抬脚进了屋,从柜子里取出只小瓦罐,倒了些铜板出来揣着,上回药草的钱还没给张叔,今日要一起结了。

跟夏如嫣说一声出了门,陆淮来到张老汉家,他正在院子里晾晒药草,见陆淮来了便道:

“你来得正好,我今儿上午把那姑娘的药又配了几付,就等你来取呢。”

“劳烦张叔了。”

陆淮把钱递给张老汉:“这是上回的药钱,多的就算是今日的。”

张老汉一掂,这多的都有了,他摇摇头,又拿出几枚放回陆淮手上:

“多了,多了。”

陆淮不接,推过去道:“这几日都麻烦张叔,多的钱就算是侄子请您喝酒吧。”

张老汉这才乐呵呵地收了,转身将包好的药草拿给他,这时张婶儿从屋子里出来,一见陆淮便笑着问:

“陆小子来了,那姑娘这几日可好?”

陆淮点头:“挺好的,还要谢谢张婶儿拿衣物给她。”

张婶儿笑眯眯地道:“反正那些衣裳我也穿不了了,家里又没个小辈可送,给那姑娘穿正好,就是旧了些,可别嫌弃。”

“自然不会。”陆淮客气地说,“那衣裳她穿着正合适,布料也结实,谢谢张婶儿了。”

“客气什么,对了,那姑娘这几日可有想起什么来?”张婶儿关切地问。

陆淮摇头:“没有,她只记得自己名字里有个嫣字,旁的都还没想起来。”

张婶儿叹了口气:“这脑子里的淤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散的,辛苦你了。”

这时张老汉插嘴:“这药是活血化瘀的,你就每日按时给她喝,总有点用。”

陆淮应了,似想起什么,又问:“张叔,您这里有没有能祛疤的药草?”

张老汉一愣:“祛疤?有倒是有,不过你要来做什么?”

陆淮默了一下道:“那姑娘…额头上留了个疤,我想要是有药草能祛疤,用用也好,总归…总归是个姑娘家。”

张老汉想起夏如嫣额角的伤,恍然道:“哦,你一说我还想起来,那伤有些深,是该用些药。”

他对张婶儿道:“我上回不是做了几盒祛疤的药膏?你拿一盒给陆小子。”

张婶儿进屋去了,张老汉转向陆淮:“你不打算送人去收容所了?”

陆淮一顿,片刻道:“我前两日去镇上,恰巧路过收容所,那儿确实…不大好。”

张老汉点头:“那确实,你不送去也好,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两人说着话,张婶儿把药膏拿出来了,陆淮接过药膏又要给钱,张老汉制止道:

“不用,这药膏本来就是我做给你婶儿擦脸用的,你拿去使就是,不过这药膏的效果不会太好就是了,毕竟没加什么贵重的材料。”

他随口说道:“要说祛疤最好的,还是镇上那家回春堂,他们家有独门秘方,那药膏不仅祛疤,祛脸上的黄斑也好使,好些富人家的女眷都去买来用呢。”

“那药膏叫什么来着?”张老汉努力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来,摆摆手道,“总之药效是好,贵也是真的贵,咱们这些庄户人家是用不起的,你就使我给你的膏子就好。”

“好,谢谢张叔了。”

向张老汉夫妇道过谢,陆淮回到家中,夏如嫣已经回屋休息了,房门紧闭着,没半点动静。

将药草丢进瓦罐熬着,陆淮走到院子里的水缸旁,把身上的衣裤脱了,丢到平日晾兽皮的矮架上挂着,舀起缸里的水冲凉。

今日天气暖和,陆淮身体好,冲凉水也不觉冷,早上去山里出了一身汗,方才又去了趟蔡家村,向来爱洁的他早觉得身上黏腻得紧了,趁这会儿夏如嫣在睡觉,索性冲个凉。

屋子里夏如嫣刚躺下,听见陆淮回来的声音再闭眼就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最终还是坐起来,将衣裙穿好,轻轻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

随着门打开,外面的阳光倾泻进来,夏如嫣抬起眸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院子里冲凉的陆淮。

他背对着她,正舀起一瓢水往头顶冲,水顺着赤裸的身躯往下流淌,夏如嫣的位置能清晰看见他后背结实的肌肉线条,以及在阳光下泛着蜜色光泽的皮肤。

他的后背有几道浅浅的旧疤,但这并没有破坏掉身体的美感,反而增添了男子气概,他个子高大,长期打猎使他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块肌肉都十分紧实,宽阔的背部往下是逐渐收窄的腰身,再下面一些,就被挂着衣物的架子挡住了。

透明水珠滑过浅麦色的皮肤,沿着腰窝滚落下去,夏如嫣的喉咙没来由的有些发干,愣愣地站在那儿,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直到陆淮意识到身后的视线,他回过头,目光恰好与站在门内的夏如嫣对上,两人静默几息,少女的脸腾地涨红,砰的一下将房门用力关上了。

1122€猎户与千金(十三)

“咚、咚、咚。”

陆淮不轻不重敲了三下门,在门外等待片刻,屋内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传出,他沉默了一会儿,将饭菜放到地上,对里面说:

“晚饭就在门口,我回屋去了,你早些吃了饭,等下还得喝药。”

说完他便回了隔壁房间,屋内的夏如嫣听见陆淮离开的脚步声,蹑手蹑脚走到门后,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定他是回屋了,才偷偷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陆淮实际上并没有回房间,而是站在院子里的草棚下头,他看见一双白皙的小手从门缝里伸出来,飞快将饭菜端进去关上门,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唇角无意识地往上翘了翘。

他也没想到自己冲个凉会被夏如嫣撞见,好在有架子挡着,她应该只看见他的上身,陆淮虽觉得尴尬,但男子光裸上身本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再尴尬,他也不至于像夏如嫣这样羞恼。

罢了,姑娘家脸皮薄,算起来也是他太粗心了,或许明日她就会自在些了。

将院子里晾晒的衣物收起来,陆淮看了看灶上的药,将脏衣服放到盆子里准备去溪边清洗,他把夏如嫣换下的衣物和自己的放到一起,忽然想起来,她刚来那日,自己替她洗好的肚兜亵裤早就干了,但因为后来张婶儿拿了旧衣过来,他便将那些贴身衣物收进了箱笼里。

他是不是应该拿给她?陆淮犹豫了片刻,总觉得怎么都开不了那个口,夏如嫣并不知道他替她换衣的事,就她这脸皮薄的程度,他要是敢实话告诉她,还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算了,她又不是没的穿,就暂时…先放在他那儿吧。

陆淮出门洗衣,夏如嫣在屋子里慢吞吞地吃着晚饭,晚上是中午陆淮留的那碗兔肉,另外还有一小碟炒野菜,只是粥不再是中午的糙米粥,换回了夏如嫣之前吃的白米粥。

她想起在蔡家村的时候,陆淮跟人换了白米,难怪晚上又有白米吃了。

兔肉依旧很好吃,陆淮炒的野菜也脆甜爽口,夏如嫣细嚼慢咽,思绪飘到陆淮身上,便又不自觉地想起下午在院子里看见的那一幕。

她一想起来,脸颊就不受控制的发烫,这个人…这个人干嘛要在院子里洗澡?害她一不小心撞见,真是…真是太丢人了!

想到那一幕,夏如嫣的心就砰砰直跳,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身体,高大,强壮,充满了雄性气息,即使只是远远看着,仿佛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侵略性。

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气息。

夏如嫣轻轻咬住下唇,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些,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赶紧压制住内心的悸动,将半凉的饭菜吃完,打开门把碗盘放了出去。

她在房间里踱步消食,思绪还有些乱,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院门开关的声音,夏如嫣竖起耳朵,听见陆淮在院子里走动,还有布料的窸窣声,像是在晾晒衣物。

接着他过来把门外的碗盘收走,又过了片刻,夏如嫣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出去,门突然被敲响,陆淮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嫣姑娘,药煎好了,我放在门外,你趁热喝吧。”

说完外面又没了动静,夏如嫣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把门打开,地上果然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她探出头,悄悄往外面张望,陆淮不在院子里,隔壁的房门关着,想来应该是回屋去了。

这是个好机会,再晚他恐怕又要过来收碗了。

夏如嫣踮着脚迈出门槛,将地上的药端起来,轻手轻脚地往院子角落走,她进了茅房,将碗里的药轻车熟路地倒进去,再舀几瓢水冲一冲,端着空碗退出了茅房。

她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料一转身,就看见陆淮站在灶房门口看着自己,他脸色沉郁,目光正落在她手中的空碗上,显然将她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

夏如嫣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手中的碗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僵在那儿和陆淮对视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道:

“你、你怎么没在屋子里?”

1123€猎户与千金(十四)

此时太阳已经差不多落到山下了,天色昏暗,可夏如嫣觉得,陆淮的脸色比天还要黑。

他就站在灶房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看得夏如嫣没来由的心虚,忍不住往后面退了一步。

“你、你刚才不是回屋了么?”

她声音很小,但陆淮还是听清楚了,他看着夏如嫣手中的空碗,不用猜都知道她刚才干了些什么。

陆淮没说话,夏如嫣更觉忐忑,把碗往身后藏了藏,垂着头也不吱声了。

看她这般反应,陆淮心情复杂,他应该生气的,这几日他早晚煎药,就是为了让她能早日恢复记忆,没成想他用心煎的药,她却压根儿就没喝。

他闭了闭眼,开口问:“这几日的药,你都倒掉了?”

“没、没有!”夏如嫣连忙否认,“就这一回,之前的我都有喝的!”

说完她像是怕陆淮不信,还着重强调:“真的!”

陆淮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问她:“那今日的药怎么不喝?”

夏如嫣抿了抿小嘴,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今日胃有些不舒服,这药太苦了,我实在喝不下去……”

她说着眼眶就红了,都不需要装,只要一想到这药的味道,情绪自然而然就上来了。

见她这般模样,陆淮倒是不好说什么了,他静了片刻,迈步走到她跟前,夏如嫣吓了一跳,想要往后退,他却伸出手将她身后的碗拿了过来。

这一瞬两个人靠得很近,夏如嫣看见陆淮侧脸,下颌线条如刀削一般利落,还有几根没刮干净的胡茬,以及他长而浓密的睫毛。

她仿佛嗅到了他身上的皂荚味儿,几缕从他腮边散落的发丝拂过她的鼻尖,再然后他站直身,与她拉开距离,用低沉的嗓音说:

“不舒服就回屋休息吧,我等下送点热水过来。”

说完他便去了灶房,夏如嫣站在那儿,脸颊开始一点点染上绯色,她的耳朵烫得厉害,心脏也砰砰直跳,他…他刚才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一点?

回到房间,夏如嫣还觉得脸颊有点儿发热,她不由自主又想到下午在院子里瞧见的那一幕,脸上刚降下去的热度又蹿了起来。

她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褥子,脑子里一会儿是刚才的画面,一会儿又是陆淮光裸的背影,她仿佛又看见水珠顺着他的窄腰滑落,再然后……

“嫣姑娘,胃不舒服就喝些热水吧。”

“啊!”

夏如嫣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从床边腾地站起来,目光直直与进门的陆淮对上。

她方才想得出神,被陆淮的声音吓到,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透着些茫然,双颊染着红霞,如一颗饱满多汁的桃儿。

她的双唇因惊吓而微微开启,粉润的唇瓣后露出一点雪白的贝齿,此时的夏如嫣就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娇嫩与可爱。

陆淮眸色深了深,别过头将茶壶放到桌上,低声道:“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再送洗漱的水过来。”

看见他走到桌前,夏如嫣才慢慢回过神,见陆淮并不看他,说话语气也冷淡,她咬了咬唇,在他即将迈出房门时喊了声:

“等、等等。”

陆淮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稍稍侧首:“嫣姑娘还有事?”

夏如嫣看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她揪了揪衣摆,委委屈屈地说:

“你是不是…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陆淮一顿,几息后道:“没有,嫣姑娘多虑了,我并没有生气。”

“可是……”

夏如嫣又咬了下唇瓣,语气像是带着控诉:“你看起来就是生气了。”

瞧,就连现在都不愿意看她,他一定是因为她把药倒掉,恼了她了。

夏如嫣越想越委屈,鼻子不由又有些发酸,陆淮回过头时看见的就是她泛红的眼眶,小嘴轻轻瘪着,像是随时就要哭出来。

他心口好似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禁不住道:“没有,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

“只是什么?”

夏如嫣看着他,眼睛湿漉漉的,陆淮喉咙有些发干,好半晌才道:“…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

少女不解地睁大眼,一副懵懂的模样,陆淮喉头滚了滚,低哑着嗓音说:“我只是担心你没好好喝药,一直恢复不了记忆。”

他垂下视线,屋子里安静下来,就这样过了一小会儿,少女的声音轻轻响起:

“如果我一直都没想起来,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陆淮抬起眸,发现夏如嫣正望着自己,烛光为她的脸蒙上一层薄薄的暖色,那双明亮的眼里似蕴着水雾,随着烛火轻轻跳动。

他的心便又像被什么重重地捣了一下,那是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滋味,在这名少女面前,一切都似乎变得不寻常起来。

陆淮握了握拳,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少女的目光中回答道:

“不会,即便你没想起来,我也会好好照顾你。”

1124€猎户与千金(十五)

大约是得了陆淮那句承诺,夏如嫣这晚上睡得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踏实,以至于第二日早晨还是被院门开关的声音吵醒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迷迷糊糊推开房门,边打呵欠边朝外面看,院子里没有人,只灶房里有动静,想来是陆淮在里面准备早饭。

外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晨曦将院子洒上一层金色,明媚的阳光使夏如嫣忍不住揉了揉眼,恰好就被从灶房出来的陆淮看见了。

少女刚刚睡醒,头发还有些凌乱,揉完眼睛又用手掩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睡眼惺忪的模样就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陆淮抿了抿唇,将手里端着的碗放到石桌上,对她道:“嫣姑娘起来了,洗漱一下来吃早饭吧。”

夏如嫣见自己打呵欠的样子被他看见,不由小脸一红,嗯了一声便迈着小碎步往院子角落的水缸边走,陆淮又叫住她:

“缸里的水凉,我烧了热水,你等一下。”

他大步走进灶房,转眼又端了盆热水出来,放到屋子里的木桌上,对她道:

“你洗漱吧,我去拿早饭出来。”

他出了房间,夏如嫣把洗脸的棉布拿出来,放到热水里浸泡,水的温度刚刚好,令她的手和脸都暖和起来,精神也一下子好了许多。

洗脸漱口后,夏如嫣又对着柜子上的一面小镜子梳理头发,这面小镜子还是陆淮从箱子里翻出来的,特地放在了她的房间。

她的头发很顺滑,不费什么力气就梳好了,夏如嫣十指灵活地将头发梳成一条辫子,这几日她天天都是这样梳的,已经非常熟练了。

做完这些事还不到一刻钟,夏如嫣从屋子里走出去,陆淮已经坐在石桌前,桌上放着三个大碗,一只装咸菜的小碟子,中间那个大碗里装了两个馒头,另两个碗里是白白的东西,夏如嫣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什么?”

她坐到桌前,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碗,里面是白色的固体,但看起来好像很软,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食物。

“是豆花。”

陆淮咬了口手里的馒头,咀嚼几下,再端起碗喝了一口,夏如嫣学着他的样子把碗端起来,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就因这嫩滑的口感睁大了眼。

陆淮给夏如嫣的这碗豆花是甜口的,里面放了些糖,吃起来甜甜的,里头还带着豆子的清香,夏如嫣喝一口就喜欢上了,放下碗说:

“这个好像我以前吃过的酥酪。”

陆淮看向她:“你又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夏如嫣迟疑了一下,轻声说:“也、也不算想起来吧,就是我吃到这个东西,从前的记忆就好像自然而然出现在我脑子里了。”

陆淮点点头,这回没再问她有没有想起别的,只道:“吃吧,等会儿要凉了。”

夏如嫣从碗里拿了一个馒头,撕下一小块儿放进嘴里,她细细咀嚼着,悄悄用余光往对面的陆淮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不由奇怪地问:

“为什么你的那个馒头是灰色的?”

陆淮拿着馒头的手一顿,淡声道:“这是粗面馒头。”

夏如嫣盯着他手里的馒头,眼神好奇:“粗面馒头是什么味道?和这个不一样吗?”

陆淮正想含糊过去,她又试探着问:“我能不能…尝一块儿?”

不是夏如嫣馋,而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馒头,以至于忍不住就把话问出了口。

看着她好奇的眼神,陆淮默了默,将自己没咬过的那一头撕下一小块儿递了过去。

夏如嫣接过馒头,张嘴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咀嚼了两下,便感到这馒头口感粗糙,还有种淡淡的苦味,令她禁不住皱起了眉。

这馒头也太难吃了,比那日的糙米粥还难吃。

夏如嫣好不容易将馒头咽下去,看了看手中剩下那块儿,有些不解地问:

“你为什么不吃白馒头?”

陆淮猜到她会嫌粗面馒头难吃,也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只淡淡地说:

“我吃惯了,而且这种馒头顶饿,吃了进山不会很快就饿。”

“这、这样吗……”

夏如嫣信了他的话,看着手里剩下的那块儿馒头有些下不了口,陆淮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伸出手将那块馒头从她手中拿走。

“你还是吃白馒头吧,趁热吃,快凉了。”

说完他直接将那块馒头放进嘴里,再三下五除二把手中的馒头吃完,端起豆花仰头喝了个光,站起身道:

“我进山了,你吃完了把碗放灶房就好,我今日还要去镇上一趟,估摸要下午才能回来,碗橱里有馒头和咸菜,还有一个煮好的鸡蛋,你中午将就吃些,等我下午回来再烧饭。”

交代完一堆,他就将碗收去了灶房,独留夏如嫣一人坐在院子里,小脸因为他方才的举动开始慢慢泛红。

他、他竟然吃了她吃过的东西!

陆淮将碗收进灶房,转身出来时夏如嫣已经将头埋得低低的在啃馒头了,他没在意,去屋里把打猎的用具带上,临出门前又对她说了一句:

“如果有事就去找张叔张婶儿,他家我上次给你指过的,还记得吧?”

夏如嫣不敢抬头,只胡乱点了两下头,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才敢将头抬起来,一张小脸已经变得通红。

她晕乎乎地坐在院子里,好久才缓过来,馒头和豆花已经快凉了,只剩下一丝余温,夏如嫣赶紧将东西吃了,脑子里却还想着方才的事。

那可是她咬过的馒头,他都不嫌弃她的口水吗?

出了门的陆淮并不知道自己无意的举动对夏如嫣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他只是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才将她咬过的馒头吃了,虽然换成是其他人咬过的他必不会吃,但此时的陆淮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进山将布置的陷阱检查一遍,从里面收获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大约是今日运气好,没多久他就遇到一只麂子,这麂子受了惊在林间乱窜,陆淮都还没放箭,它就自个儿一头撞到树上撞死了。

倒是省了事,陆淮将麂子扛到肩上,现在日头还早,去镇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1125€猎户与千金(十六)

这只麂子体型不大,估摸也就三十斤左右,陆淮轻轻松松扛着下了山,走出一截后搭到辆牛车,到镇上时才刚刚午时。

他先去熟悉的富户家敲了门,采买的一看竟然有麂子,乐得合不拢嘴,虽是只母的没有角,但也很难得了,当即以五两银子爽快地买了下来,还另加了八百文,将野鸡和野兔也一并收了。

东西卖完一身轻松,陆淮也没想到今日有这样好的运气,五两银子足够庄户人家四五个月的嚼用了,算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他揣着银子到米铺买了些白米面,又另买了些烧菜用的佐料,还割了二斤五花肉和三斤肥肉,一并装进竹篓里背着。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陆淮却没有马上回去,而是脚下一转,朝另一条街走去,他在一家铺子面前停下,仰头看了看大门上醒目的招牌:回春堂。

陆淮迈步踏进铺子,这会儿快午时过半,铺子里人不多,只一个伙计看店,他见了陆淮便迎上来,笑眯眯地道:

“客官想要买些什么?”

陆淮冲他一点头:“我想看看你们铺子里专门祛疤的药膏。”

伙计笑道:“您说的是如玉膏吧,我这就去拿来给您瞧瞧。”

他从台面后取出一只瓷盒,打开里面是半透明的浅黄色药膏,伙计向他介绍道:

“这就是咱们回春堂的招牌,如玉膏,客官来问想必是家中有人要祛疤,这药膏对新疤最是有效,只需连续涂上三个月,疤就会淡化许多,若是较浅的疤痕,大多能恢复如初。”

见陆淮未开口,伙计又道:“就是陈年的疤痕,只要坚持用如玉膏也能淡化一二,而且除了疤,还能治妇人脸上的黄斑,若是家中娘子生了斑,涂这个也是有效的。”

伙计态度挺热情,他干这行好多年,看人的眼光很准,陆淮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身形高大容貌出众,进门时毫不畏缩,神情态度也十分自然,可见并不是囊中羞涩之辈。

果然,他猜的没错,在他耐心介绍一大堆之后,陆淮便开口问道:“这药膏多少钱一盒?”

伙计维持着招牌笑容:“客官,如玉膏是二两银子一盒,若买两盒可减一百文,买三盒减两百文,以此类推,您看您需要几盒?”

二两银子,够村子里三口之家差不多两个月的嚼用了,但陆淮却没怎么犹豫,对他道:

“我先买一盒吧,劳烦了。”

其实除了大户人家,寻常百姓很少有买两三盒的,伙计并不失望,高高兴兴地收了银子,拿了盒新的如玉膏妥帖包好,再告诉陆淮使用方法,殷勤地送他出了门。

将药膏揣在怀里,陆淮这才踏上返程,他想到留在家中的夏如嫣,脚下的步子不由迈得更大,她一个人在家里,又不会生火,只吃冷馒头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下去,还是早些回去烧饭吧……

陆淮出门后,夏如嫣吃完早饭将碗收去灶房,她看见陆淮放在锅里还没洗的碗,便把自己的碗也放到锅里,端着出门去溪边洗碗。

她在这里住了好几日,还从来没帮陆淮干过活儿,虽然也没什么需要她做的,但陆淮今日不在家,夏如嫣觉得自己可以试着洗洗碗,也不算白吃白喝。

她把锅放到溪边,将碗拿出来用丝瓜络在水中擦洗,谁料洗完拿起来时手下一滑,碗就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顿时摔成了几块。

夏如嫣:“………”

她接下来更加小心,总算没再摔碎第二个,只是笨手笨脚,洗完还出了一身薄汗。

回到灶房里把碗和锅放好,夏如嫣在屋檐下坐着歇了一会儿,望着外头明亮的天,她忍不住想:陆淮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样坐着发了一阵子呆,夏如嫣瞥见院子里晾晒的衣裤,起身过去瞅了瞅,见衣裤都干了,便踮着脚一件件收了下来。

这其中也有张婶儿给她的衣裳,每一件都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得也很平整,上面还有好闻的皂荚味,令夏如嫣想起了陆淮。

原来他身上的气味是这样来的,真好闻……

意识到自己想得有些远了,夏如嫣脸红了红,抱着衣物朝屋里走去,她将衣裳放到床上,仔细地一件件叠起来,叠到陆淮的外衣时,发现袖口的部分竟然破了一个洞。

看见这个洞,夏如嫣不禁皱起眉,她第一个念头是这衣裳破了,该扔了,第二个念头却是,这个破洞能不能补一下呢?

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夏如嫣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画中是一双手在洁白的绢布上飞针走线,随着这双手上下翻飞,绢布上很快出现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

那牡丹娇艳欲滴,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般,再多看两眼,便觉得好像真的要从绢布上活过来了。

夏如嫣眨了眨眼,那幅画面陡然消失,她低头看向手中的衣裳,发现虽然画面消失了,但那些针法却好像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她抬起一只手轻轻翻转,这就是画面中的手,是她自己的手。

她——她好像想起一点从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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