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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咬牙回过头来,心中那豪气干云、慨然壮志忽地一柔,变作一种滚烫的悲凉,在他心头萦绕不去,又变成一股股白色的热气,从他鼻间喷出,落在马头的盔甲上,结成了薄薄的霜。
雍军给每个兵士发了厚底的新鞋,可行了大半夜的路,众人的鞋子早被雪浸得湿了,人身上的热气从鞋里透出来,化开了鞋面上的雪,随即又在萧萧北风之中结成了冰,让人每迈一步,都好像赤脚踩在冰面上。不住有人扑倒在雪地里,有些在旁人搀扶下重又站起,有些则伏在雪里,再也没有起来。
有人哭了起来,口中衔枚,发不出声音,只有热泪从眼睛里滚下,还没滑到下巴,便在脸上结作两道碎冰。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劈开了夜色,劈开了北风,劈开了皑皑白雪,默默无声地向前走、向前走。
风雪漫漫,遮去了前路。沿着这一条路,昔日霍嫖姚封狼居胥,李卫公北缚单于,拓土开疆,扬威羌夏,从此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也是沿着这一条路,当年完颜氏平辽灭宋,瓦剌人南俘明皇,放马中原,血沃万里,终于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这浩浩北风,是千百年散不去的英雄气,皑皑白雪,是千百年洒不完的英雄血。风雪交加,纷纷而下,吹不尽豪情万丈,也吹不尽浓浓哀愁。
终于,东边的一轮红日从白雪间昂然升起,雪面上好像洒了无数金粉,扑簌簌地闪着耀目的光。众人眯起眼睛向前看去,峡口山青黑色的山体已近在眼前。
他们要在此处将夏人的大军放过,静静埋伏着,直到他们返程,再扎紧了口袋,让他们命丧此地。
可峡口静悄悄的,听不见半点夏人行军的动静,只有一只还未睡下的雪鸮,转动着脑袋,在树枝上发出一声哀怨凄厉的啼鸣。
忽然,一阵尖利的号角声响起,四面八方涌来夏人的骑兵!
秦桐眨眼间已拔剑在手,柴庄命人举起大旗,收拢队伍迎战。只有刘瞻,呆愣愣地坐在马上,脸色一霎时变得惨白。
他这一军奇兵设伏,却反中了夏人伏兵,定有人走漏消息。当日军帐之中只有他和几个将领,除此之外,无人预知此事,只除了……只除了……
只除了他有意无意,将发兵日期亲口透露给了张皎。
他忽然想到那只振翅万里的海东青,眼前黑了一瞬,身子在马上轻轻晃了晃,只觉一颗心被人拿刀子狠狠挖去了半个,血泼下来,激灵灵地疼着。秦桐见他没有反应,在他耳边焦急大呼着什么,他却一点也听不见。夏人骑兵如潮水般涌上来,他呆呆地看着,眼中忽然现出那日雨巷里的那只破旧的纸灯笼。
它在嘈杂的大雨声中,在秦桐的喊声中,在千军万马的呼喝声中,就这么静悄悄地、静悄悄地看着自己。
第十九章
一支箭疾射而来,被秦桐挥剑打落,随后耳边一阵大喊声将刘瞻惊醒,“保护殿下!”
刘瞻霍然回过神来,强自忍耐下不知从身体里的什么地方传来的剧痛,转过头去。秦桐扯着他的袖口喝道:“愣着做什么!夏人攻过来了!”
两军已经交上了手,雍军急行军一夜,还未埋锅造饭,士气正低,忽然遭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柴庄率人顶在前面,呼喝着指挥,一时间左支右绌,雍军几乎来不及排出任何阵型,便被夏人的骑兵冲散。
刘瞻在马上缓缓回过头去,在人群中搜寻着张皎,可乱军之中,如何能寻到一个小小的队副?他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深吸一口气,平抑住心神,开始收拢手下这一伙残兵。
他胸前金甲、头顶金盔甚是耀眼,被日光一照,隔着老远仍可见金光闪烁,便等同于将“皇子”二字拿突厥文字写在脸上。夏人见了,不须长官吩咐,便即一队队向他冲杀而来,挡住一队,又涌来一队,竟是如浪头一般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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