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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待鹿瑛也算很好的,想必后来是因为鹿瑛久不生育的事益发冷落了鹿瑛。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又岂有千日好的呢?妙真早看开了,毕竟好与不好,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她不喜欢揪着前尘往事不放,她可贵的时光,都要用来铭记当下每时每刻的幸福。
她端起碗笑道:“我们姑妈就是这性情,待谁都和善,你住久了就晓得,她老人家许多好处呢。”
良姑妈嗔笑,“唷,故意当着你妹子的面把我捧得高高的,好叫往后你有了什么不是,我也不能跟你计较是不是?”
“连您也把我想歪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两个人笑着,看得鹿瑛眼圈又是一红,“您瞧瞧,我在家就不敢同我们太太这样说话,她老人家必定要说我们没高没低没老没少的。其实早年她也不是那样子待我,终归是我久不生育的缘故。眼下好了,那个兰香才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们太太说是最要紧的时候,马虎不得,千样好百样好的只管给她弄来,也不怕花钱,也不怕费事。我来前几天,听说湖州来了个好稳婆,从前是在南京专给人官宦人家管生产之事的。我们太太早早的就下了个帖子请人到家来住着,专门归置了间屋子出来,还叫了两个丫头去伺候。这还把我个正经二奶奶放在眼里么?!连知会也不成知会我一声,又把兰香从那过我们院里挪腾了出去。这意思明摆着是防备着我,难道我就那么坏?!我就那么坏!……”
她越说越激烈,唾沫星子飞了一桌。妙真只在心里翻着白眼道:又来了。
无奈放下碗来,再不能吃,只听她愤愤抱怨。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都是老生常谈。只在鹿瑛偶然拔高的调子里,妙真看出她这些年的变化。她望着鹿瑛眼中渐渐浮起的断纹,企图在那破裂的眼睛里找寻到她那位永远岑静文雅的妹妹。翻了个遍,只找到那个鹿瑛的几缕残影。
她不禁检视自己,是否也在世事变幻中变得狰狞?
也有过那么一段,但可幸短暂。她从未化作尘寰的灰烬,到三十出头的年纪,对生活曾灰过心,然而又重新炽烈地热爱上了。
走神的功夫,忽然小丫头点墨跑进来报,“外头来了位年轻官人,说他姓寇,是奶奶的妹夫。我没敢放他进来,跟他说要先进来通传一声,他现在门房里和老爹爹吃茶呢。”
妙真惊讶着掉头,而后笑着埋怨一句,“你这丫头真不懂事,那是二姑爷,怎么不放人进来呢?”
不想鹿瑛噌地站起来,“不放他进来才好!打他出去!”
妙真又掉头笑,“我还说要给湖州送信去呢,这两天还没托着船,偏他就追来了。怎么又不放他进来?难道你就永不见他了?”
一时问得鹿瑛哑口无言,低头坐下,把条哭湿了的绢子在腿上拼命绞着。
良姑妈也劝,“看相隔这日子,恐怕你前脚走,他后脚也坐船跟来了,可见他的心。不放他进来,叫他去哪里住?难不成外头住栈房?没这样的话。叫人家听见,不说你们小两口闹口舌,倒说我们家连个待客也不会,亲戚老天拔地来了,还叫人住在街上。点墨,快去请二姑爷进来。”
点墨又捉裙跑出去,鹿瑛张口要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妙真暗里窥她,见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总算又浮起一丝活气。
妙真判定他姑妈说得对,这世上有的夫妻,天生就是作死的冤家,旁人看来多么不对付,但在他们各自心里,一定早拧成了个打不开的死结。譬如胡老爷胡夫人,邬老爷邬夫人……像她和良恭这样不为利不为名的,单单因为爱结合在一起,在这些夫妻里,倒显得怪异和突兀,是不被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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