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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的快乐。

他仍然只对特定的猎物感兴趣,如理查德·诺曼和如今的弗兰克这样的有罪之人,虽然他定罪的标准源于钢琴师的兽欲而非世俗的法律;但是曾经他追逐猎物是为了抢夺权力:为了获得审判他人和主宰生死的权力——起码他年少时确实渴求这些。但是现在,他关注这些特别的猎物只是因为他是个好猎手,那些松鼠和野兔早已不能激起他的兴趣,他只要那些最庞大、最难杀的猎物,如老辣的猎户埋伏一个冬天就为了杀死领头的麋鹿。而他早已不用向世界证明自己的权力,就好比人类不必向牲畜证明自己可以主宰它们的生命,因为不必费心去证实自己与生俱来的东西。

他可以就此放走弗兰克,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一次时机不准的狩猎也应当立即叫停。但是赫斯塔尔清晰地意识到,他可以因为今天这样的意外把谋杀延迟一天两天,他可以为了红色的花瓣一样的房子和它所象征的生活把谋杀推迟那么一年两年,但是他永远不会彻底抛弃属于钢琴师的生活,因为钢琴师和那个光鲜亮丽的律师加起来才是完整的他自己。他不愿意,也无法为了所谓的爱和婚姻违背自己的灵魂——哪怕这灵魂(包括已经献给丈夫的那部分)是一团乌黑的有毒的东西。虽然上帝可以作证他的心已经属于他的丈夫,他也想回到那座两人一起构建起来的小房子里去,但是他希望自己能像怪物归巢,而不是去粉饰虚假的生活。

他不愿面对的事实已经彻底明了:他不能割舍作为钢琴师的那一面,也不想让绿眼睛的丈夫从生活中消失(更不想让他尖叫着引来一群警察,他只乐意让尖叫发生在他能控制的地方),是时候做出最后的决定了,他的那些工具:防水布、垃圾袋、麻绳、乙醚、撬棍、锤子和乳胶手套都放在后备箱里,钢琴弦和剔骨刀随身放着,随时可以攻击下一个猎物。压抑自己几年和压抑自己几天没有本质的差别,最终他都会露出真实的面目,带着阿尔踏上无可回避的终局,那么,为什么不是现在?撕破所有的假面,越过不归点,给他所有那些有毒的爱,所有的真相,然后给他那种艺术家们偏爱的戏剧化的选择:要绞架还是要我,要死亡还是要爱,要坟墓还是要我的床帏?(*2)赫斯塔尔心里有一丝不该存在的希望,他希望阿尔能选择钢琴师,不是出于对死的恐惧,而是真的,万一真的选择了钢琴师...他随即把这微渺软弱的幻想驱散了。他可以把阿尔鬼火一样闪烁的眼睛挖出来,浸在阿尔巴利诺白葡萄酒里…为什么是这种酒…?他想痛饮阿尔的生命;他可以把阿尔捆在地下室的解剖台上——等等,那栋房子里有地下室吗——舔舐他淌满鲜血的脸颊——他头痛得愈发剧烈了。

他开车回家的途中在路边加油站的咖啡柜台要了一个冰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稍微精神了一点,边上还有看上去像卡车司机的人同情地看着他摇头,试图给他传授一些开夜路的方法,是了,目前他看起来依然像uber司机。这提醒了他,如果今天———或者明天———他彻底厌倦这样的生活的某一天,他至少要衣冠整齐地去活剖他的丈夫。他的丈夫也需要体面一点,如果拿刀抵着阿尔的脖子,他大约是愿意脱掉牛仔裤,为了这最后的时刻去穿一套缎面燕尾服的。赫斯塔尔在衣帽间里看到过这套衣服收在阿尔的衣架上,旁边还放着闪闪发亮的红石榴一样的袖扣,对此他着实念念不忘。他觉得头痛缓解了一些,于是在重新开车的时候放任自己想象了一下阿尔鼓胀饱满的大腿紧紧裹在燕尾服的西裤里的场景。他可以用刀轻轻地把阿尔的衣服划开,让蛛网一样的血线遍布他全身,这么做的时候他可以卡在阿尔的双腿中间,感受这具肉体在死亡的笼罩下颤抖。他可以把阿尔的舌头扯出来,把自己的名字烙在他的舌面上。他知道阿尔的胸口已经有这样的烙印了,但是如果要他说实话的话,这远远不够,他想要阿尔咽气的时候含着自己的名字。他可以在阿尔的眼眶里填满石榴和薄荷叶,但是不,他不会覆盖上钱币的,他不想让阿尔渡到冥界之河的另一端去,如果真的有灵魂,阿尔的灵魂最好永远徘徊在他身边。

一路上,暮色四合,高耸的黑色树木在车道两旁徐徐分开,就好像要迎接维斯特兰的钢琴师和他的伴侣走向最终的归宿。赫斯塔尔开着车,依稀可见一群乌鸦从最后一丝日光中飞过,在暗橘色的天际留下了黑色的影子,他似乎感觉到了某种预兆,眉头皱了起来。他们家门口一片寂静,就算是弗兰克小贼来的那天,也有野鸭四处乱飞,可是现在通往他们家的小径边,没有一丝生物的声音。这些野外的小动物们似乎受到了某种更庞大的野兽的震慑,此时鸦雀无声,常常在茂盛的芦苇里欢跳的麻雀和青蛙也没了踪影。

赫斯塔尔缓慢停了车,在码头边昏暗灯光的映照下,他注意到了四周的草丛似乎不正常地倒伏,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着一路碾过了它们。赫斯塔尔没有再往前开了,他谨慎地下了车,夜风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湖岸淤泥的腥味吗?还是……

他从后腰的刀鞘里拔出一把尖刀,握在左手里。他看见了地上的血迹,一路向他和阿尔居住的房子里延伸。他的心脏狂跳,一部分由于恐惧,一部分是他心中的野兽在嗅着这死亡的空气。

越往前走,血泊的痕迹越吓人,赫斯塔尔甚至看见了零星的手指抓挠的痕迹,他一言不发,集中注意力观察着,不顾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痛,他需要知道更多信息,不管凶手是谁,这人都是个好猎手。随即他心痛地发现,自己正在绝望地辨认那手指拖下的长长的痕迹是不是来源于自己的丈夫。这是他的指间宽度吗?这是他挣扎时候的样子吗?赫斯塔尔握过那双手那么多次,他吻过那双手,他曾经把那双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确实想杀掉阿尔,他的欲望至今在胸腔中沸腾,但是他想要剖开他,品尝他,占有他,而不是…屠宰他。也许有人会觉得结局并无不同,但是对赫斯塔尔来说,对钢琴师来说,这就是一切的不同。他永远不会像拖拽牲畜那样将阿尔拽过他精心布置的花园。

赫斯塔尔紧紧咬着牙关,悄无声息地向前走去,在草丛上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只猎豹一样肩背紧绷,目光只是盯着这浸满鲜血的道路。然后,一些更违和的东西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看见了零星的纯白的花瓣粘在血迹上,似乎是特地撒上去的,因为赫斯塔尔心知他们的花园并没有这样的植物。一路向前,花瓣逐渐增多,又混进了不知名的蓝色花瓣,一路延伸到门廊,他的丈夫曾经穿着睡袍戴着太阳镜靠在那边的柱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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