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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霍少德似乎真的要走,起身整理衣袖领口:“我知道你不愿意说,没关系的。”

“我说。”卜然终是缓缓开了口,声音嘶哑得似砂纸磨过。他阖上沉重的眼睑:“……我坚持不住了。”

这虚弱的坦白像一根刺扎在了霍少德心上,肉体并不疼痛,但是心尖儿狠狠颤了一下。他继续压抑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沉声追问:“攀达在哪里?”

“他被你炸成重伤,找到我的时候就剩半条命,被我藏在一个地方。”卜然说得很慢,每个字的发音都很清晰,霍少德能感觉到他说话都要刻意用力。

“他求我,为他提供最多半个月的藏身之处。他跟江名仁要了一笔钱,还有后事要办……办完就随便我把他交出去。”所谓后事大致就是想办法将钱洗白了转给远在缅甸的妻儿,不过最后一面是无缘相见了。

霍少德斜靠回书桌前,点了支烟,用力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在一团刺眼的烟雾中重新看向床上的人:“不过我还是好奇,江名仁都已经审时度势不帮他了,你又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那张桌子距离床有段距离,给了人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卜然闷咳起来,缓了口气:“十六年前,江家出了变故。”

霍少德回想了一下,他那时也才十多岁,事情大多是听大人转述的:“攀达在危难中救了江家。”

“是救了我。”卜然纠正道,因为无力而缓慢的语调又像是陷入了回忆:“他们都说……江家一落千丈是因为我父亲再娶,都怪在一个女人和孩子身上。其实只是想方设法打压我父亲罢了。”

霍少德敏锐察觉卜然对于他那没有多少年亲缘的父母依旧非常尊敬。

“母亲带我去国外避难,起飞没多久直升机就失事了,是攀达进山找了三天两夜,把我从母亲身下挖出来救活了。”

“所以这次你护着攀达,还他一命?”霍少德见卜然说话吃力,接过话头。

但对方并没有立即回答。

片晌,卜然才点了下头,但又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多说了。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跟我讲明白。”霍少德这话一说出口就知道问得没有意义。在刚遇到卜然的时候,他不可能答应攀达多苟活半个月的条件,哪怕是现在……

不知怎么,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准许卜然自己洗澡,问卜然是否恨他,卜然当时否认了。但在发生了昨天的事后,如果现在再问一次的话,卜然还会摇头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霍少德磕了下烟灰,缓缓吐出的烟气像一声悠长的喟叹:“距离半个月只剩三天了,把人交出来吧。”

床上的人却短暂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一闪而过,是嘲讽,也是无奈。

卜然在笑自己。

如果现在放弃了,这些日子受的罪算什么……

他曾以为自己很大无畏,十五天而已,咬牙忍一忍,总会过去的,世人常说时间会抚平一切,他把希望寄于未来的时间,逃避着残酷的“每时每刻”与“此时此刻”。

但发生了昨天的事情,直到刚才,他都以为自己撑不下去了。他的脚步永远困在几乎停滞的时间里,灵魂遍体鳞伤,不再能只靠一句大道理粉饰太平。他觉得自己坚强到头了,多一分钟也无法忍耐了。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免俗,过去十几天的沉没成本太高,他原来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命很珍贵,不能浪费。

“对不起。”卜然的轻叹像风一样飘过来。

“对不起……”

房间静悄悄的,像没有人活着。

那支抽到一半的烟最终一点一滴化作了消散的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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