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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厂子旁边写着“拆”字的筒子楼里租了个单间,一个月交100块钱,不包水电。
杨福生有时候下了班会跟陈宏过来喝酒,他自己带菜,有时候买斤猪头肉,有时候带兜花生米。
杨福生也买了新手机,他那手机屏还是彩色的,拿过来跟贺仪炫耀:“这个贪吃蛇游戏也是彩色的。”
贺仪点进去,里面弹出来一行字,杨福生说:“点开始就行……哦对,你还不认识字儿。”
杨福生转过头问陈宏,“手续还没办下来?”
“办不下来,那边不给开证明。”陈宏问,“没证明能办吗?”
“那得看在什么地方。”杨福生挤眉弄眼道:“不过这事儿吧,只要不差钱,怎么都能办下来,我回头给你打听打听。”
贺仪等着他打听。
但这一回头就再也没下文了。
杨福生老家的亲戚给他介绍了个对象,他妈让他回去相亲。
他是十一月走的,贺仪穿着那件到膝盖的大棉袄和陈宏去火车站送他。
回去的路上贺仪忍不住问:“哥,杨福生和你说怎么办户口了吗?”
“没有。”陈宏说。
冷风吹的贺仪的鼻子一阵发酸,他跟着陈宏往回走,七拐八拐绕道了陈宏去年等工的那个市场。
从大门口一直往北,市场最北面的自行车棚下有个用破布铺的旧书摊。
陈宏敲了敲贺仪脑袋:“挑吧。”
贺仪难以置信地抬头。
“在家里一样是学,他们看得也是这种书。”陈宏蹲下,捡了几本小学课本,翻开,“陈天泽是不是有这本?”
贺仪睁大眼睛点点头。
俩人蹲在旧书摊前挑挑拣拣,捡了一大摞。
卖书的老头笑得合不拢嘴,用塑料绳把书分开,捆成两捆。
俩人抱着书进了市场里的一家面馆,陈宏点了两碗牛肉面,还加了鸡蛋。
他说:“今天你过生日呢,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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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仪的生日说来其实有些离谱,那不是他的生日。那是王力他儿子的生日。
王力儿子死的那天,王力收回来了个孩子。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儿子死了,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也许是让人报复,也许真的是出了意外,总之是死了。
王力悲痛欲绝就把贺仪留下了。
刚开始他对贺仪还不错,但后面越来越暴戾。贺仪总让他想起自己死了儿子,这事儿就像根针一样,王力每看贺仪一眼就难受一次,逐渐开始对人拳打脚踢。
这事儿他们都知道,只是贺仪不知道。
但贺仪倒是没意见,因为每年生日他都能收到点好处。
前年的生日四眼给他买了一双鞋,这次陈宏买了一堆书。
那双鞋贺仪没穿过来,丢了就丢了。他格外宝贝这摞书。
回到筒子楼的住处之后,他找了沓旧报纸,小心翼翼地把书包起来——报纸是某天陈宏带回来的,贺仪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但他看到一张图片印在报纸背面。
图片里印着他们以前住的那个小楼,下面是四张小孩的照片。
贺仪见过的小孩太多,他已经忘了最后那四个小孩长什么样子,哪怕看着照片也想不起来了。
那是警察帮忙刊登的寻人启事。
贺仪把报纸裁开,将带着图片的那页扣在课本背面,拿胶带沾住。
他沾得乱七八糟,陈宏不得不帮他把裹得那层玩意儿展开,重新往里翻折,叠成书皮:“书不是拿来供着的,书得看。”
贺仪掀开看,他发现自己除了张蝶生教的那几个拼音之外什么都不认识。那些字和报纸上的字一样,都稀奇古怪的,有方有长。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贺仪就缠着陈宏让他教他读拼音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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