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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奴端来炭盆,郑士谋解下袍子,双手放在盆上取暖。

片刻后,才缓声说:“旻儿可知,前朝文人是如何罗织罪名?设彀藏阄向来为君子不齿,朝堂上没有君子,只有豺狼。”

温旻没料到郑士谋如此直截了当,他心头一涩:“孩儿愚钝,还请义父明言。”

郑士谋直说:“京师风云难测,你不该回来。”

温旻一愣,垂眸没有说话。

这些话又何苦两年后才说。

郑士谋盯着他,微浑的眼珠映射如豆烛光:“觉得委屈?”

温旻呼吸一颤,稳住声音:“义父多想,儿子不觉得委屈。”

“你是什么xin子,我能不晓得?”

郑士谋站起身,忽然激烈地发出一连串咳嗽,喉咙里呛出粗糙的痰音,他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你的生父是军营的老兵,轸庸五年京畿闹土匪,他救了我一命,死在城外。你家里没有人了,我便差人把你抱回来,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你十二岁我送你进京营历练,是为让你锻炼心智也不至于离我太远。调你去朔西边境,是那时朝廷风云突起,先皇遗诏迟迟没有着落,几个皇子整日倾轧。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圣上与赵复联手,而你——又跟着回来了。”

“我原本想你吃了苦头,急流勇退就罢了,没想到……为父在朝多年,经昏践乱、涉艰履危,深知在这个地方,只防人是不够的,你要吃人,吃到没人敢来吃你。再良善的人,为了活命,为了更煊赫的地位,会变成成群而行的吃人猛兽,”郑士谋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权势凌驾于万般欲望之上,令士子折节英雄销骨,你天xin敦厚,不该涉此旋涡。”

这一番话情深意切,温旻从未想过,他不知生父母名姓,昏昏然被抱去当了郑士谋的儿子,外人也不知晓,只是空挂一个郑家独子的名头,这些年吃的苦全然就如一个白身小民。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怼呢,郑士谋是严父,府上又没有主母,温旻艳羡那些有父母怙恃的孩子,总盼着自己更奋勉些,父亲说不定就会对他露一露笑容。

但是一次都没有。

他怔怔地听,不知何时,满面泪水。

郑士谋察觉到他的变化,收了手拢进袖中,起身近前坐在他边上:“多大的人了。”

“让义父见笑。”温旻羞愧地擦去泪水,“父亲觉得,秀棠接下来该如何?”

郑士谋似乎很满意这声父亲,他微笑一下,手按在温旻肩头:“既然淌了浑水,抽身太难,不如趁势搅得更浑。这次的所谓‘细作’,恐怕有一大半原因是江抚为了打压你埋的线,此人虽是受世家恩荫的子弟,心思却歹毒,ko蜜腹剑招揽人心,想必锦衣卫里不服你管教的都站在他那边。”

温旻默然点头。

“凡此类人,豺狼称不上,腐鼠而已。鼠类气量狭小耍阴善妒,因此他欲毁你,又欲步你之路,贪功冒进,就是他的弱点。既然江抚设局害你,对他又何必手软,以牙还牙,教他尝尝苦头就是。”郑士谋面色一沉,收了臃肿发白的手指,攥在袖里,“cun耕之日就要到了,旻儿快些好起来,到时御前随扈的卫列里,为父还想一睹你的英姿。”

第25章 金钩

驿站恢复通信后,商闻柳才收到了过年积压的书信。好大一个包裹,下衙后回家一一理好,有衣物有纸张。纸堆中除了家书,还有一摞厚纸整齐叠着,上面盖了篆有“青云”二字的阴文小印,是父亲新琢磨的书法。他铺在桌上,细细临了一遍,难入其境,感慨自己笔力不足,遂恹恹停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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