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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跪伏于下,虽然匍匐叩拜莫敢仰视,但在片刻压抑的沉默之后,居然低声开了口,声气轻若无物:
“……婢子不知,婢子亦不敢揣测。”
女皇瞥了自己的心腹一眼,呵了一声:
“你们不知,其实朕也不知。朕仔细想来,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独有的长处,能引来天皇大帝的青目?论身世高贵、容貌美丽,彼时的王皇后、萧淑妃,并不在朕之下;论宜子宜孙,开枝散叶,高宗皇帝也已有了李忠、李孝、李上金、李素节,其实并不必多一个身份尴尬的嫔妃,为他诞育子嗣;若说娴熟政事、料理机务……朕固然当任不让,但其实也未必能胜过长孙无忌、褚遂良——那毕竟是太宗的班底,不是朕区区一人可以比拟。”
“所以,高宗皇帝到底挑中的是朕的什么呢?”
皇帝收回了目光,兀自仰望御塌以上精心雕饰的穹顶,自御座而始蜿蜒之上,大殿影壁金装玉裹,珠宝雕砌,其上则龙凤起舞、光彩夺目,熠熠生辉而不可逼视,俨然是皇权不可叩问的威严。
“直到今日,朕终于能领悟天皇大帝的苦心——他之所以要行此惊世骇俗之举,不过是看中了朕再无退路而已。”
“王皇后萧淑妃长孙无忌都是太宗皇帝为爱子预备的佳妇贤臣、稳妥根基;但王皇后也罢、长孙无忌也罢,他们的身份太过显赫,他们的家族太过强盛,他们的退路也因此实在太多。退路多的人私心往往也多,而私心一旦多起来,有些事情就再也做不了了……
而朕呢?朕的身份尴尬而又难堪,朕的出身并不算高贵,朕与母家也早早就撕破了脸皮。所以,所以朕没有依靠没有根基,没有任何可以后退的‘余地’;但也正因为这份没有余地,所以朕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敢做,什么也都能做到——朕的能耐未必能与长孙无忌相比,但魏国公落败而朕侥幸胜出者,依凭的则唯有这份什么都能做的心气——一旦这口气泄了,大约朕也就到头了。”
“……不过说来也有意思。本来千辛万苦当上皇帝,以为自己好歹算是有了些瓶瓶罐罐,牵连不舍;但现在看来,朕能够倚靠信重的,其实还是那份别无退路的心气……是吧,上苍?”
皇帝手持如意,轻轻敲打长榻黄金的把手;而金玉相击时半空中波光粼粼,光幕倏然显现,却是静静漂浮于御座之上,沉默不出一声。
显然,当皇帝喃喃近乎自言自语时,这奥妙无穷的“天书”,竟不知为何事所触动,自然而然的由虚空浮现,凝望着满殿起伏的人头。
“上天明白朕的意思了,是不是?”女皇盘膝趺坐,手持如意微笑从容,顾盼间雍容的姿仪潇洒自若,语气轻柔和缓,娓娓道来,俨然是龙门石窟以外,那座卢舍那大佛的姿态:“——朕的才华不如长孙无忌,身份不如王皇后萧淑妃,所以能于后宫披荆斩棘者,不过依仗一点一往无前的心机,别无退路的勇气。——而今,而今朕倒是终于登基称帝,可朕这个皇帝,论才干英武绝不如太宗,论名正言顺绝不如高宗,种种劣势,难以尽数,纵使上苍为了所谓‘安史之乱’,破例垂示,想来也曾犹豫过吧?”
光幕一言不发,依旧保持着沉默。
皇帝亦浑不在意,兀自出声,声气低柔婉转,动听犹如歌吟:
“不过,太宗也好,高宗也罢,甚至朕废黜的庐陵王、软禁的皇嗣,他们固然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迥非朕可以比拟。可也正因为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才会有种种的顾忌。姓李的永远有后路可以选,所以有些事情怎么也做不出来。以而今的局势,李姓的皇帝做太平天子固然很好,但要推行新政,披荆斩棘,大概就不太能胜任了。”
“……毕竟,改变历史,修正未来这种大事,实在是要做尽做绝,不留余地,才有一二分的成算;而如此不留余地的大事,最好还是要挑个没有退路的皇帝来做,对吧?”
第105章 武周后世谈(三)
皇帝盘膝趺坐御榻之上,而从容叙述时余音寥寥,回环不绝,震得满殿侍女战战兢兢,几欲昏厥在地,大概只恨体格太好,此时竟还能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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