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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布弹墨袍的越姓掌柜道,“小东家莫怪,是咱们从前爱与东家玩笑,东家自然美若天仙,半点也不老……”

这话又是耍贫了,杜掌柜佯斥一声,“行啦,当着小娘子面前胡说八道的没个完。”说着,引小娘子在茵席上歇息。

簪缨见众人说起已故的阿母,不是唏嘘感伤,而是眉飞色舞,仿若昔人犹在,便知阿母当真很受爱戴。

她如今能得到这些叔叔伯伯的几分眷顾,自知是受了母亲余泽的缘故,并非她本人有多好,却仍由衷地觉得幸运。

人死便如灯灭,不是谁都有第二次机会的。

她实在已经足够幸运了。

“让一让、老越,挡道了!”

这时,一道略显粗旷的嗓音从堂口传来,大门边堵得水泄不通的二掌柜们自觉让出一条道,一个满面红光的络腮男子趋步进来,掌心垫着一方雪白丝帕,双手捧着盏冰酪酥,来到簪缨面前。

临近,他又顿促步子,当心地将那冰盏子交给簪缨身旁的小婢,又退两步,棒槌一般粗的大手将帕子一揉,憨笑道:“听说小东家爱吃冰酪,这是咱们大市里的手艺,不比西市的差,小东家可尝尝。”

簪缨忙道多谢,又问:“掌柜贵姓?”

络腮男子支牙一乐,“敝姓吕,小东家叫某老吕便是。”

簪缨唤了声吕掌柜,“您怎知我爱吃酪?”

吕掌柜受宠若惊地一笑,“前几日,大司马每日乘一匹快马去西市给小东家买酪的事,京中还有人不知吗?都传其驰如风,一骑绝尘,恨没能亲见啊。不过实话说,西市酪只贵在名声响,真未必有我们大市的好吃,不信小东家尝一口?”

越掌柜在后头轻咳一声,“行了啊。”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逗小孩呢。在座谁不知你老吕在外头手腕最狠,杀价最厉,结果在小娘子跟前这么会儿功夫,笑三回了,那大嘴叉子张得跟要吃人似的,得亏小东家胆量大,还与你好声好气的说话。

他不免吃味,上前挤走吕掌柜,从袖中取出一包以精致画纸包裹的芝麻饴糖,“家下小女喜吃这曹记饴糖,听闻小东家要来,某便备了一份,戋戋野意,小东家莫嫌。”

他原本不大敢往出拿的,毕竟小东家是从宫里出来的,什么好的没见过,这点心意,未免轻薄。也恐小东家吃不惯外头的东西,回头再吃坏了。

但老吕都把冰盏子捧来献殷勤了,他自不能落后。

既有了带头的,又有几人纷纷取出之前早准备好的小东西,都是时鲜物件,没有贵的,胜在家常。取出后彼此惊讶,这个说,“哟,你也备了。”那个道,“你小子还藏着这一手呢?”

簪缨身前的案几上,很快堆满了半边。

她看一看这些精致讨巧的小玩意,再看看围拢着她的叔伯们一脸宠爱的神情,看一看阿芜手中那盏挂着水珠的冰酪,再看看吕掌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胸臆温热,忽然便知,自己方才想错了。

大家也许并不仅仅是看在阿母的面上,才对她客气客气。

一桌子新鲜玩具吃食,是小孩子才会有的待遇。

“我从前,是不是来过?”她轻声地问。

她不记得五岁前的事,但至三岁,阿母尚在,那么带她来集市上玩一玩,也是很可能的。

“原来小东家还记得。”越掌柜笑着回言,“东家不是那等溺爱子女的,记得小女娘两三岁时,东家便常常抱你过来玩。”

说起来,小东家长大后的模样,尤其那双看人时乌溜溜生光彩的眼睛,与小时没什么两样,那时东家一抱过来,他们这帮子还没成亲生子的喜欢得跟什么似的。而今小东家倒文静了许多。

簪缨不记得也无甚关系,杜掌柜等她吃完了酪,便引着她一间铺面一间铺面地游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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