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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晋人对阀阅的重视不止看同族,而是会具体到某一支、某一房。余姚虞氏在当地繁衍出千余家, 真正望重的也就虞潭、虞騑兄弟与虞喜、虞预兄弟这四支, 其余名不出郡、县, 各家之间贫富差距也大。

虞池就属于虞氏里默默无闻的一支, 家里三代靠耕织为生, 不读书也不进学。父母在他九岁那年因疫病去世,他依附大伯家度日,田地顺理成章被大伯收走代为耕种, 却只字不提收成之事。他性子内向怯懦,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只是寄人篱下的日子终究不好过, 便用手里仅存的积蓄备了束脩, 拜到居家治学的名士虞喜门下进学。

同姓同族毕竟还是会得到一些特殊照顾。

虞池拜师三年, 补齐了蒙学里教授的诗书文字,接着便得到入室许可, 不再由虞喜的门生授课, 而是像其他入室弟子一样,听虞喜本人亲自讲解, 疑难也可以直接向虞喜请教。后来又给了他荫户名额, 让他可以专心进学, 不必每年花几个月服役。

这次新会稽内史上任, 任命他为郡里的上计掾, 他不敢赴任, 揣着满腹忐忑心事到族人虞止家打听。

虞止是虞喜胞弟虞预的次子,虞喜本人年迈而无子,就由弟弟的儿子平时帮着处理一些门人事务。因为这一层关系,虞池与他时常在虞喜家见面,关系还算熟络——至少虞池自己觉得还熟络。

“上计掾?”

听完他的话语,虞止睁大眼睛,停顿一下才摇头道:“小王做事真是出人意料。季言不必多想,上任以后本分做事便是。”

虞池迟疑:“可小王府君不是极力打压虞家,上个月刚判了几户弃市,连夫子也险些遇害。”

虞止叹了口气:“她不是打压虞家,是打压首望。怪只怪被她上任时的温煦假象蒙蔽,却忘了王家费尽周折打磨了这柄利刀出来,岂会让她不见血就回鞘,现在一步慢,步步慢,只能忍了。”

虞池微怔:“我不太明白。”

虞止讶异地看他一眼,想起来这个族弟专心读书,又非士族,确实难懂这些时局里的门道。

他心里顿时担忧起这名族弟,怕他懵懵懂懂惹祸上身,于是打定主意这两天为他恶补些常识,耐下心来详细解释:“挟藏户口之事,自汉末便屡禁不止,豪强人家没有不藏户的,只看官府查得松还是严。遇上管得松的,自然藏得多,遇上管得严的,便要避避风头。”

“从父自己清贞处静,亲属里却难免有些人借着他的高名藏匿人口,躲避徭役,州府长官钦慕从父,一般也不太管虞家的事,所以这样的人就越来越多。”

说到最后,他神情里略有些不自在。

偷税漏税这种事本来是常态,但毕竟触犯晋律,而且仇富的心态人人都有,真遇上特别有手腕的长官,交些钱出去买个清静倒也罢了,可怕的是把所有烂底揭出来弄得身败名裂。

舆论的风向本来就容易被引导,他们虞家在余姚一手遮天,但王家自王舒以来经营会稽多年,尤其在苏峻之乱中积累下口碑,又有个江左管夷吾的丞相族人,连南人首望的陆家最后也甘于其下。

上个月弃市行刑他悄悄藏在东楼上看了,围在刑场外拍手叫好的人黑压压一片,看得他又惊又怕。能有现在这样的结局,他心里已经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不过这些话当然不能跟族人说,尤其是虞池这样未出茅庐呆头呆脑的,因此他轻轻咳了一声,撑起理直气壮的态度:“惠帝以来,官府一味盘剥,却连平乱也做不到,依靠官府不如依附豪强。真要论起来,是我们虞家帮了官府的大忙,苏峻之乱时若非有武昌侯举兵响应,王内史也没那么快平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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