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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妄之语,还望孟姑娘宽恕则个,行吗?”
孟如韫低低“嗯”了声,算是承认了自己心里憋闷着气,也答应了不再与他计较。
她伸手接过茶盏时,两人指尖微微相触,陆明时蓦然皱眉,待她饮完茶后,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怎么了?”
陆明时示意她把手伸过去,孟如韫心里有些犹豫,但见陆明时似乎并无他意,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慢慢递给她。
陆明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比孟如韫大一圈,指节分明而有力,指腹与虎口处的薄茧紧紧裹住了她,温暖而干燥的力量穿透了她的皮肤,进入她手背的血液里。
孟如韫觉得遮掩在长袖里的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的疙瘩,血管在轻轻跳动。
“适才见你一直捧着热茶,手怎么还这么凉?”陆明时垂着眼,轻声问道,“这段日子身体好些了吗?”
“好些了。”孟如韫微微垂下眼。
陆明时松开她的手,转而为她切脉,孟如韫有些惊奇,“陆大人……还懂切脉?”
“跟军中大夫学了些皮毛,比不得许凭易,”陆明时叹气道:“怎么底子这么虚?”
孟如韫有种被学堂夫子点名提问时的紧张,正支吾着想如何解释,陈芳迹带了几张干净手帕回来,孟如韫忙将手抽回,在袖子里悄悄攥起,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的丝雨。
陆明时简单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从桌上捡起《瓦鉴冰集》,对陈芳迹道:“我在这里坐着,不会打扰你们讲文章吧?”
“哪里会,孟姐姐之前还夸陆大人文章好——”
孟如韫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陈芳迹一下,想让他闭嘴,陈芳迹没有反应,陆明时却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她不会是……
“看来这茶桌太窄了。”陆明时揶揄道。
果然,踢错人了。
孟如韫脸上倏然变得通红,四下又找不到帏帽遮掩,忙以手扶额望向窗外,从陆明时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红透的耳朵。
陆明时心下愉悦,却不敢再多说,怕再惹她生气,对陈芳迹道:“别说闲话了。”
于是孟如韫给陈芳迹讲文章,陆明时坐在一旁垂眼听着,他手里翻着本《瓦鉴冰集》,心思却不在上面。孟如韫偶尔觑他,见他昏昏然仿佛睡着,但他听着孟如韫的声音,心中十分清明。
她说话的语调不高、不疾、不徐,引经据典时不晦涩,评议抒见时不张扬,如飞花入水,从容其中,又如闻隔云玉钟,时遐时迩。
她引佛教机锋派与棒喝派之辩,教陈芳迹何为写文章的“悟心”,“机锋派以言辞之利见长,善用寓言,‘悟心’就是贯穿表寓与本意的微妙连结。棒喝派不借助言语,而是通过给人一棒、一喝的方式,促其顿悟,此‘悟心’比机锋派的悟心更抽象。”
陈芳迹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孟如韫宛然一笑,继续讲到:“以此观文章,机锋派的悟心在作文者心中,棒喝派的悟心在观文者心中。有的文章明辨是非,考究道理,教人学问,正如机锋;有的文章则只叙不论,只述不评,个中幽微,要靠读者自行顿悟,正如棒喝。但这两种文章都是有‘悟心’的,一个悟心在写文者,一个悟心在读文者,如此,可明白了些?”
这下陈芳迹如醍醐灌顶,“孟姐姐的意思是,文章的‘悟心’是作文者与读文者相互成就的?”
“悟者,明白也。仅一人,谈何明白?锦衣夜行,难彰华服之美,空山操琴,未闻宫商之雅,”孟如韫说得有些口渴,端其茶盏抿了一口,“所以你欲作文,须先明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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