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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弼怔了一下,随后道:“我没那本事,只是意难平罢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吕蔚屋里的碑,似乎又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先生如有空闲,也替我刻一块吧。”

吕蔚怒斥道:“起开!你当我吃饱了撑的?我没空,滚,滚得越远越好。”

好个意难平!

说来轻飘飘白苍苍的一句话,却绑着几万条人命——风沙里打滚的将士,城里老老少少的百姓……可但凡心没死的,谁不是意难平呢?

皇室血脉,有功之臣,这两样加起来,还塞不住悠悠众口,奸佞小人的一声诋毁,立刻将功德的口袋戳出个血窟窿。昨儿还是众口称道的皇室贵胄,今儿就被打为乱臣贼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诛贤臣,亲小人——说什么天理昭昭,如此世道……

他冷笑一声,低头继续刻他的碑。

秦弼惆怅地望了眼那暴脾气的吕先生,灰溜溜地夹起尾巴滚出帐子,长吁短叹了一番。

陆衍瞧着忍俊不禁,忽有所感似的,对秦弼道:“你说人这东西多奇怪,活着的时候拼死拼活地要给自己打一个金丝笼子,还指望子子孙孙都往里头钻,十代百代地传下去;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自个儿躺进黑匣子里,竖块碑就想占地为王,傻不傻?”

秦弼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却见他笑,又说:“那么小的一块碑,十年百年的风沙过去,还能有谁记得?况且躺在那黑匣子里多憋屈……倒不如做一缕游魂,瞧见哪个赏心悦目的夜游人就缠上去,夜夜温存,岂不销魂?”

闻言,秦弼心里一堵,暗想:夜夜温存?你想与谁夜夜温存?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心道:“你等着,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忽然起了风,秦弼踩碎了几片枯叶,好似忽然被这干燥的破碎声惊醒,他鬼使神差地拉住了走在前头的陆衍的手。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眼看寒冬要过了,他还有多少日子活?

会不会一辈子都求不得圆满?

秦弼想起早先在陈景明桌案上瞧见的一幅字,上面写着这么一句诗:“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当时陈景明问他对陆衍安了什么心思,秦弼说没什么心思,就想同他好。

陈景明说,求而不得苦。

那时秦弼是这样答的:“我看开了,反正我肖想过。难捱的时候,抱着美梦舔一口就是了。”他想,人一辈子能有几度春宵帐暖?混沌间大梦一场,真也作假,假也当真,不就图个心里快活么。

在红尘里来回打了几个滚,少年心性退了大半,别人是越活越大度,他却虚长了年岁,反倒愈加小气——他就想把陆衍绑在身边,谁要也不给,生死都在一块。

他将陆衍的手抓得死紧,且面上一副神游天外、魂不守舍的呆滞模样,陆衍回身嗤他:“小将军,犯浑呢?”

秦弼一惊,登时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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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诗经·召南》

第7章 叛骨·六

白玉关城下的大军敲敲打打,折腾已有小半月,转眼便到了除夕。

“打仗归打仗,年还能不过了不成?”赵葵对冯玉瞻如是说罢,一马当先——率先撂了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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