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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游云,我且问你,你为何如此坚信莫家当年没有投敌,是有实证,还是只是因为你对师父的忠心与信任?”

霍厌单手背于身后,站在一云纹窗棂前,颔首望着远处的天,眼底不知含着什么情绪。

牧游云素容开口:“我不是分不清是非黑白之人。我守我的道义,但不是愚忠,若师父当真有负国家,我牧游云以死来替师傅偿还过失,虽力微,但到底也算全了忠义。可师父一生清正廉洁,为大梁为民生,他鞠躬尽瘁,殚精竭虑,可到头来只因一份所谓西凉细作传递来的密函,尚未经证实,直降罪名,继而叫莫家一百一十七口连族残死刀锋,是问,我等幸存之人如何苟活?此仇不报,我等妄为人哉!”

霍厌默然,旁人大概很难设身处地去体会这番话,但他感同身受牧游云的处境。

当年的他不是也如这般四壁生困,父亲訇然罹难,而敬重的叔父和结拜的兄弟一时间竟成了他间接的杀父仇人,当年霍厌不过十四五的年岁,几重冲击差点生生将他逼垮。

而莫家被屠满门时,他正陪母亲去塬壁安葬父亲,那段时间他满身戾气,无人敢多管闲事地将消息传给他,哪怕有信寄来,他自我隔绝地不肯去看。

所以后来,当容珩快马加鞭,不分昼夜跑了十几天,来塬壁将莫家的事告知他时,他千疮的心只得再添孔隙。莫霆,是他这般心高气傲也甘愿喊一声大哥的人,可是,他没了。

收回思绪,霍厌同时回身,当即敛神再言:“当时既觉有冤,可有上达天听?”

牧游云眼神忽而厉,道:“大将军之死轰动朝野上下,民心不稳,军心亦动摇,这个节骨眼上梁帝着急给你们霍家,更是给整个大梁一个交代,他还在意什么是真相吗?有人顶上他松口气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看匿名人呈上的诉冤谏书。”

当时牧游云尚在掩藏身份躲过追捕,这信自是要匿名才送得上去,可此信是否真的递到了圣上面前,尚且存疑。

当年给霍家定罪的证据,除了西凉细作传进京的密函,还有在莫府搜出的带着莫大人亲笔字迹的邀功信,上面言书除去霍氏该得多少钱银,刑部派专人对比,字迹无差。

也正因证据环扣,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莫家,当年还年少的霍厌寻不出其中蹊跷,夹在仇恨与友情间痛苦万分。

可直至若干年后,他在西凉鏖战夺城,勇势难挡,在斩杀守城将首时,其兄长为救亲弟性命,忙跪伏声称知晓一绝密。知己之彼方得百战不殆,霍厌被西凉人称为战场修罗,他们自是早就钻研透了他,而能叫霍厌真正在意的,也就只有当年的莫氏一案。

对方知道的并不多,却是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将自己知晓的悉数相告,只说,当年传信回京的细作,实际早被策反,在凉谋事。之后大梁为大将军命殒而哀,他便借病脱身,拿着钱财告老还乡。

由此,霍厌终于将疮痍的一颗心补足上了一块。

细作告发为假,那邀功亲手信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大概便是牧游云口中的冤。

霍厌问:“何冤?”

牧游云眸底沉沉,“除了莫家人,旁人都不知我师父,在事发前一月与大哥,三弟围场野猎,却不慎在拉弓时将右手手腕伤到,之后批阅公文,翻写案牍师父全部用的左右,师父逞强,没叫外人知道,可却在通给我的书信里笑谈了此事,左右二手字迹相差悬殊,那栽赃临摹之人只知仿右手,却不知师父那月一直在用左手写字。若非这个,我不会坚持这么多年奔走鸣冤,只是冤屈既报不明,那便只余弑君!”

说到这,牧游云口吻猛地迸发出狠厉来。

霍厌也同样握紧手心,两个通敌罪证皆被倾覆,此环终毕。

猜想,当年牧游云递上的诉冤谏书,上面大概就是如此内容,这是那幕后布局之人的疏漏,原本以为能把莫家冤死,却不想百密一疏,外面竟还有个接到书信的牧游云。

大概,是天命。

“听你之言,弑君并不是你的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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