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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里,她文艺腔地写下:我和这个世界用力地相爱过,争吵过,撕心裂肺,四处逃遁,最后,我复制了我过去最烦听到的“算了,都过去了”,将和解粘贴。
写的时候热泪盈眶,工程浩大地整理完影集回头再读,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程青豆想,她这种死文青,好像一辈子都在和自己的矫情病作斗争。回头望去,似乎只有情绪核/爆雁过留痕。
她的忘归潮,当初看是如此惊天动地,二十年后,摆在大时代背景下,可以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交稿前,程青豆平静地删掉略显沉重又不知所云的文艺腔,轻快地将心中的尾声敲在了开头——
“谨以此影集,纪念我和我的九十年代”。
#01虎子
七岁那年,青豆害瘟。找人“收精”、“叫魂”两年未见好转,风水师傅说新房横梁压顶,为形煞,不利孩童生长。
是以,她九岁随二哥出码头到小南城,果不其然,人肉眼可见精神许多。
二哥程青松忙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分/身乏术。
那些年“消失”的孩子走马灯似的出现在街头的寻人启事、报纸的中缝上,程青松怕青豆被拍花子的拐走,便给青豆划了块地,允许她日落前在这个“圈”里玩耍。
玩?小青豆能玩什么?她最隆重的日常不过是捏着角或青或红的碎砖,在地上写写画画,再涂涂擦擦。
刚够温饱的年代,没有闲钱开发兴趣。几本小人书都翻烂了。程青豆的信息来源除了课本知识,就是扒在窗口,看路上的滇红标语。像刚认字一样认真。
她三四岁时就会跟着大哥的口音熟背《三字经》《唐诗三百首》,在那个中国话还讲不利索的小村落里,她曾是神童一样的存在。
但到城里借读仅一年,青豆就明白了,自己在城里是个狗都嫌的乡巴佬。
标语看着看着,眼前升起颗鬼祟的头颅。虎子贴上玻璃窗,把脸上的肉挤成油糊的饼,摊成一张月历上的年画娃娃。
低龄相吸,幼稚鬼能闻见幼稚鬼的味道。他撞见漂亮瓷娃娃的眼睛,咧开缺牙的大嘴,嘿嘿一笑,治好了青豆瘟瘟作蔫的童年。
虎子大名王虎,人如其名虎头虎脑,七零年代生的那波孩子,好多名字里都带虎。虎子比青豆大两岁,和青豆同级,顺便还同班。
青豆不奇怪自己不认识他,班里的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
那天之后她认了认,发现虎子坐最后一排,挨着簸箕堆。她坐第一排,鼻尖儿恨不得贴到黑板擦。这是差生和插班生的典型坐域。
困在“圈”里的小青豆每天最大的巴望,就是听胖虎子讲金庸。可以说,她的青春是被虎子的故事废料灌溉长大的。八十年代初,邓爷爷接见金庸先生,随后其作品解禁,《武林》杂志当时有连载《射雕英雄传》,但市场流通的金庸读物还是以盗版伪书为主。
虎子家有两三本金庸小说,他识字少,都是他爸给他讲的。他见青豆无聊便给青豆讲《鹿鼎记》。
青豆作为知识接力的最后一棒,不负社会主义好少年的嘱咐,牢记剧情,梦里梦外甚至变作过韦大侠,行走江湖,劫富济贫,平宋辽之乱,心系天下苍生。
直到数年后,她在小南城新华书店亲自翻开这本书,方知青春错付。原来,韦小宝没有称帝,十八路大擒拿手与大慈大悲千叶手不是他教给皇帝的,这人是个花花肠子的混子,不是至情至义的大英雄,他没有去武林大会,没有打遍天下无敌手,书里没有王语嫣,他擅的是神行百变不是凌波微步......
青豆越翻越眩晕,时不时串线,神志不清好几天。
那书店营业员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一看青豆是个没有消费能力的半大不大的小孩,扔她好几个白眼,凡青豆翻过的书本,那店员都要掸掸灰,抚平整,间或清嗓提点两句,把青豆气坏,只能回去听虎子版金庸大杂烩。
青豆拜托虎子按照书本讲,她想听真的金庸。
虎子说这就是书上写的,还吹牛这是金庸先生亲自写的,外面印的才是假的,卖书的为了挣钱把金庸的故事拆成几十个,实在是奸商行为。
青豆当然知道虎子在胡说八道,摆出不信的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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