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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陆双行理所当然道,“但我可以背你了。”
这次谢爵也笑了,不再讲话。无数个夜里他曾替陆双行背过风雪,好似本就是理所当然的。而今陆双行也能替他挡一挡寒霜了,可他觉得师父好似并不多欣喜。陆双行说不清楚心底思绪,只是有些强烈的不甘心、不满足。他并不急着宣之于口,微微侧过脸贴着师父。他闻到了谢爵身上那股好闻的甜味,顺着那甜味、眨眼便睡着。
这一觉谢爵没急着喊醒陆双行,是他自己醒来的。外面已是万里无云的白日,雪把天光映照的格外洁净明亮。他察觉到谢爵似乎也低头小憩过片刻,两人不再多言,整顿衣装上马。
雪虽未封路,马是不敢再跑快的,路上两人还遇见好心的农户给倒了半壶酒。农户家自己酿的烈酒,喝上一口半晌脑袋都是热的。谢爵时不时仍会咳嗽两声,不过大多是因为呛风,没了早先那副要把肺管子咳出来的架势。师徒俩一路未再停歇,把马累得哧哧喷着热气,就此才在夜里到了曹林。
曹林保持着十几年前房屋倒塌遍地废墟的模样,大雪更填颓唐,烧焦的木梁有的横在路中央、又从龟裂的缝隙间迸出几株细草,可惜大雪被压弯了,一夜闷成枯黄。分骨顶无力安葬所有亡者,于是一家几口尽死于屠村惨案的再无人收尸,泛黄的枯骨从残垣断壁间露出,空荡荡的两枚幽黑眼洞,上面却落满了凄寒灰雪,看得人揪心不已。
这片土地死了,彻底死了。再无人烟,相邻避之不及。在寂静的夜中闯入马蹄,便好似是匆匆人间客误入了虚幻之地,连蜘蛛蝇虫都在寒夜潜形匿迹。陆双行牵着马走在前面,他是首次来曹林,谢爵从前来过,慢慢跟在后面。师徒俩往深处走,谢爵突然低声道:“这里就好像同我数年前来时未曾有过一丝一毫变化。”
就连时间都在这片彻底死去的土壤上凝滞了,雪未洗涤、只更从心底添上森森胆寒。陆双行回头看了眼师父,谢爵深深拧着眉,把这片已死土地的模样印刻在眼底。曹林的宗塾是为数不多房屋还在勉强支撑的地方,两人把马拴在避风的位置进门,这里几乎只有骨差往来,墙角两张草席、没有照明的东西。好在带了蜡,外面雪光够亮看得清楚。
曹骨差与林骨差当时是在宗塾后接近浅溪处遭遇了白衣画骨。林骨差先负伤,溪水虽然只没过腰际、但从上游直冲而下水流湍急,他正是在渡水时耽误时机。师徒俩很快便找到了二人与白衣画骨初次交战的位置,据林骨差说,那画骨使一把窄刀,同玄刀碰了数下便崩口,不过并未折断。大雪将痕迹遮掩,渡水后在曹骨差阵亡之处也未有发现,他当时背倚树干倒下,树干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已沉淀乌黑,地上的却被雪埋了个干净。两人埋头清雪,终于又发现几粒血点,应该是滴落后留下的。顺着那几枚血点能大致判断出白衣画骨步幅,他大抵同谢爵差不多高。几步后血滴消失,应该是将滴血的刀收起回鞘了。
至于他逃往何方,早已无从寻觅。两人手都在雪中浸得通红,搓得皮都疼了才缓过来劲。陆双行望着茫茫雪原若有所思道:“白衣画骨为什么要来曹林呢?”
的确,弄明白他为何来到曹林至少有个方向。
谢爵冷得手缩成一团、指背贴在脸颊上,他听罢点头道:“曹骨差他们是顺道回来看看的,这里没有活人、也没有可以利用的皮囊,画骨平白无故为何来此。”
两人往回走,绕到宗塾前,谢爵蓦地错过陆双行往远处看,蹙眉道:“那边怎么有烟……”
“烟?”陆双行顺着他看的方向回头,真的看见村子另一端飘起了细细的黑烟,因为无风笔直地上升着。师徒俩对望一眼,压低脚步声顺着烟升起的方向过去,走近了便能看见隐约的火光。
原来那烟是从背风处一片还算完整的墙角下面冒出来的,墙角点了火,火堆烧得很旺。积雪被刨到了旁边,有个裹着厚厚棉衣的人窝在墙角下歪七扭八地躺着,身旁扔着简单的行囊。这人看着很瘦,个子不高,头脸也围得严严实实,只漏出眼睛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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