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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玉读了那么些书,一向出口成章,这会却慌得词竭。他忙拔座迎过去,“梦儿,不算晚,我们不过做了四年夫妻,往后还有百年。”
他走近了,两个人对面想看。彼此面上一半笼着昏黄的烛光,一半落着薄霜的月光,皆有些苍凉。
也就在这一刻,梦迢看着他眼里倒影的自己,才认识到,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困住她。只不过是因为心不自由,才沦为自己的囚徒。
她有些释然道:“晚了。我也不再为你了。”
孟玉错愕一下,其实心里早猜得到她的转变,但亲耳听见,仍旧像个浪头将他惊拍。他张开嘴,艰难地吸了口气。更严重的,是他根本没料想到她接下来的话:
“玉哥,咱们做了近四年夫妻,好也不算好,坏也不算坏,总是缺了些什么。你说得对,从前该一笔勾销,我从没怨过你,你也别怨我,我们也该到头了。你要是真想为我好一点,就写封休书给我,才不枉咱们夫妻一场。”
孟玉脸上闪过痛色,眼里泄露出决绝的狠意,“想都不要想。”
他坚信他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就自今日起,从此作对寻常夫妻。他在屋里空转几步,心头的惊诧与急痛堵得他说讲不出话。
隔了好一会,他才转为落拓而急迫的一笑,“你今番火气上来,咱们说不清。你先歇息,咱们明日再说。梦儿,我知道我们心里都闷着许多话,从不敢对彼此说起,那你等我先来走这一步。你这会先到床上去睡,我给你吹灯。”
说着便将梦迢搀到床上,扶着她睡下去,摘下月钩上的纱帐,一如往常。可上下相望的目光都有些坦诚的破碎。
孟玉此刻竟然想自嘲地笑一笑,瞧,他们果然不适合太坦白,两个不堪的人相爱,连这份爱也是不堪的,只适合遮掩起来。
他浮着步子走到榻上吹了灯,一抬头,窗外的皓月浮着一缕云烟,像条裂痕,好好的月亮跌成了两半。
孟玉这一去便再没回席上,无处可去,虚飘飘地又走到银莲房里。银莲业已睡下了,他就在榻上静静地坐着,连呼吸也无声,黑漆漆的一个轮廓往下败落着,映着窗外长满碎纹的月亮。
天是墨色的,未几下了雨,梦迢迷迷糊糊躺在枕上,雨一落地便惊醒过来。她疑心是落了好大的雨,听见周遭皆是轰隆隆的,然而起身去推开窗,只不过无声无息地飘着一点细雨。
廊下的灯也熄尽了,雨像萧萧鬓丝,迎着月光看是银色的,仿佛一个老了许多年的女人的头发,老到如今竟然还有这样多泫然哀泣。幸亏她还算年轻。
也不知这是几更天,梦迢倏然一刻也不能等,哪里寻了盏灯笼出来,衣裳也不换,只穿着烟紫的对襟长寝衣,黛紫的薄绡裙,匆匆忙忙地遄行到老太太房里。
老太太因席上不见孟玉与银莲,独自周旋了几位大人,多吃了几盅酒,正有些昏昏沉沉的睡不着。忽闻敲门,疑惑着去开,见梦迢一裙跨进来。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老太太也顾不上喊丫头,忙拉着梦迢进卧房,四处寻了蜡烛点上,“这半夜三更,你风急火燎的来做什么,敢是出什么事了?”
梦迢坐也未坐,提着灯笼,眼里荧荧地闪着点兴奋,“娘,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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