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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如梦初醒:齐元襄是他放进来的,长安十二门是他关的,武库是他去攻打的,此时转投也是必死无疑。
“将军累了,扶他下去休息。”那人将他肩头抓出的褶皱又抹平了,天色稍霁,暮色笼在他疤痕横覆的面上:“将军请把令符交给在下……河东刘怀章,日落之前,我必替你完成军令。”
朱恂认出了这就是皇后旧部李弈,他见过他布衣恭谨模样、冠服簪缨模样,却从未见他穿上甲胄,乍一见,便觉一股寒气森森逼人。他想问他怎么跑出来的,转念一想,长安已经乱成这样了。倒不如问他怎么活下来的,又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姓名。
李弈十九岁斩频阳王大将名震天下,沉寂多年后,又传闻在北方叛乱中亲自斩杀“战神”老燕王,再度一鸣惊人。其用兵之法鬼神莫测,即便朱恂不甚知兵,也能判断他的将才放眼此时长安当真难寻敌手。
此时,他已别无他法,只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与他。
朱恂当即暂罢与公孙行的谈判,将其家人押回营内,又总齐军列,称乱世擢军不拘小节,以都督关中之名,封账下主簿河东人刘怀章为奋威将军,授符印,主持攻打北辰门事宜。
“刘怀章”此名虽闻所未闻,但大敌重任当前,这只军队又是一支刑徒为主的乱军,本就互不相熟,诸将鱼龙混杂,各怀心思,竟无人有疑。
此时,距离日落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李弈接管军队后,下了两道令。
其一,拿到公孙行所率领的长安八部校尉副将以上所有将领的名单,缚其家人亲族临阵。
其二,选出乱军之中原属南北军、缇骑等正规卫队的军士,擢出五百人为精锐队,发出先登赏万金的闻所未闻之重赏,足矢足兵,刑徒庶民混合的部旅后撤,修筑工事、搬运攀城梯等。
天色已然微昏,北辰门上下,戈矛竦立。
李弈将五百人伏下,藏匿进“北二十街”的巷道里,长安城北庶民所居的巷道成了极好的隐匿之所。
被束来的北军将领亲族有几百人,其中男女惨唤、婴儿啼哭、老人晕厥,动静此起彼伏。这些人出现的时候,城楼上的气氛陡然变得不安躁动来。
公孙行听到异动,再来时,面上骤然改色。
“公孙将军,你不是要匡助天子,尽忠忘己,当个英雄吗?”一道身影,将他目光牵扯。是个魁梧大将,面目黢黑,如昆仑奴,又画纹掩盖伤疤,似绣面獠子,一双眼眸寒森森的,似野兽的眼眸。对着他咧嘴一笑。
“想当英雄,又打不开北辰通道,很着急?”
公孙行一鞭指他,厉声叱道:“竖子退下,我不和无名杂将多费口舌。”
“我们不过是些杂将、庶民、刑徒,是尔等肉食者、士大夫的足下之泥,泥中之虫,碾碾就死了。”李弈笑道:“公孙将军身后都是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整个长安听一听都要震三震的北军,大家……一定都为国为民肯捐躯,全|家|死|绝也在所不惜,是吧?”说话时,环顾了一圈。
公孙行心里煞起寒恻恻之意——
果不其然,他感到身后突然有无数道目光聚在后,等着他的决定。
朱恂押他全家来他并不害怕,但此时他害怕了。
此人深谙人性之劣,竟起了这么一条毒计。
他作为主将可以牺牲全家,凝聚士气,但如果敌军握在手里,并用之威胁的是所有中层以上将领全家的命,那就必定只有一个结果,北军一定会炸锅。
李弈一抬手,第一行的十几个人押了上来,雪亮钢刀架颈。
一干老弱妇孺吓得涕泗横流,北辰门上也惊起几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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