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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吸引力,不会再引起他犯罪的冲动。

我想,他是失望的,我对他的失望不痛不痒。

侍者端来啤酒,玻璃杯硕大无朋,满溢的金液冠上雪沫,如同丰碑一座,侍者报出名字,“Budda in snow”,非常美,我觉得翻译成中文,应该叫“雪山大士”。

我喜欢大士这个词,man of virtue,让我联想到阮籍、嵇康、苏轼、望不尽的山河万里。我对白隽说“坐吧”,并请侍者再拿一个酒杯来。在浩大雪山前与他杯酒泯恩仇,是我愿意的。

白隽坐下后,目光还不离我的脸,我开玩笑道:“不认识我了?”

他目光黯然,“你吃苦了。”

我不置可否,点燃餐厅特供的维利雪茄,吸一口,味道有些呛,还有点牛奶糖的浓郁味道,我转头眺望远方,在连绵山峰中寻找糖纸上的阿尔卑斯,那是我童年的徽标之一。

白隽问:“你还恨我吗?”

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回答他:“什么?”

“这两天你呆在对面的精神病疗养院,我想过,装做得了失忆症,在那里住院,和你偶遇。如果你知道我忘记了过去所有事情,我是一个病人,你会不会原谅我?”

我不说话,他继续说:“你那么善良,没准会心软,这么一直想象下去蛮好玩的……其实,我真心希望自己失忆了,忘记前尘往事,连爸妈都不认识,一个人住在疗养院里,然后,有一天,突然遇见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还是会再一次,对你一见钟情。但这次我很害羞,小心翼翼,不敢靠近,每天早晨摘一朵花,偷偷送到你门前……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绝对不会……”

他已经泪流满面。

我缓慢地想到,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他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哭起来时眉头紧皱,肩膀耸动,像是在压抑中爆发,在压抑中灭亡。他还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我神游虚空,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放假来瑞士,妈妈面向雪山发呆,我拉着她的袖子左摇右晃,滔滔不绝跟她讲学校里的乐事、我的新朋友、我看的书……那时候她在想什么?也像此刻的我一样吗?

现在的我看白隽,像是从更高的境界里向下看,我觉得他有些可怜。

“我还是来晚了,是不是?我又迟了一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心智总是比我更成熟,我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赶上你的脚步,但我赶到时你又向前大踏步,你从来不会等我。”

我笑了笑,安慰他:“我倒是很羡慕你,你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你有永远不成熟的资本。”

他猛然攥紧酒杯,手背上青筋暴起,直到现在,他身上还是潜藏着暴力倾向。改变不了。我安静地与他对视,看他的目光败下阵来,溃不成军。

“你走。”他说:“求你先走,我站不起来了……”

我礼貌地点头,将雪茄掐灭在烟灰缸里,捞起椅背上的大衣,起身离开。

回国后我重新调整CAE的人事安排,为朱莉安的空降提前做好准备,她答应我了。比起相夫教子,她更想做雷厉风行的事业女性。

工作之余我忙着搬家,放在凌家别墅的东西我全部打包打走,准备入住陈家老宅,这里已装潢完毕,散过甲醛,室内空气清新。

有一天我从政府回来,在门口碰见椋梨源,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个月没过问他的情况。他现在挑染蓝发,穿一身牛仔衣,双手插兜,摇头晃脑陶醉在头戴式耳机的音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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