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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想从政,是因为想和赵钺正面抗衡,而现在这种想法淡了,我甚至很少想起赵钺这个人。
“不是,我只是想尝试。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那双垂暮的桃花眼寒光逼人:“日子过得连目标都没有,可不就是鬼混吗?”
“不……不能这么说,您……”
“我不希望你糟蹋戏。”她冷声说。
我手足无措,耷拉着肩垂着头:“我会认真的,我会坚持下去。”
“你现在的生活来源是什么?”
我被她问的直冒冷汗。是陈钟岳和聂甹悠给我的两张卡,我靠男人生存。我不敢抬头看她,她像一杆雪竹,或一柄利剑,凛然不可侵犯,在她的干净下我无处遁形。
“受家里荫庇,我长到今天一直吃喝不愁,但我也知道做人要有傲骨,应该自食其力。先生放心,日后从政我会踏实工作,做好人,行善事,俯仰天地,无愧于心。”
欧阳先生不再追问什么,直接开始讲课。她教我中和;欲扬先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和传统太极拳的招式一样,昆曲表演讲究欲左先从右,视上先顾下。
身段肢体向左运动时,须先稍向右,然后由右向左,显得婀娜多姿,而且引观众注意。在台上一般是二目平视,而要向上看时,先把眼神从平视向下略移,即看台下观众席的前排,再由下向上看,使眼的变化加大,方能凝神,有流转顾盼的美感。
她教得精细,我学得认真,似乎都已预见到这是最后一课。果然,当晚我收到周生的邮件、短信加电话,明早的机票都已经发到我手机上,犹如连发十三道金牌催我回去受死。
凌晨四点钟,海棠花未眠,姑城仍在睡梦中。我起床收拾行李,五点钟照常跑步热身压韧带,到河边踱步练嗓子。七点十五,我提着早点去欧阳先生家。
今天有些晚了,因为我跟姚记老店的师傅谈了笔生意,约好我出三万元,包欧阳先生一年的饮品费。只要欧阳先生在家,店里就会派伙计送东西上门。秋冬送银耳羹或热粥,春夏送绿豆水,多加冬瓜糖。
用钥匙打开铜锁,我推开木门走进院子,把早点放在石几上,准备像往常那样先去浇花,但一扭头,就看见葡萄架下的白色人影。
欧阳先生穿一袭水袖大衫,在熹微晨光里转身望着我,又美又奇异。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有些怪,剃了光头,却没有皈依佛门,说话做事都冷冰冰的,从未笑过,我甚至没有真正见过她唱戏的模样。我想她是有故事的人,可惜我不了解。
“先生,我今天就要走了。早餐在桌上,您趁热吃。日后我会再来看您。”
我向她深深鞠了一躬,等待两三分钟,见她背对着我,毫无动静,就有些失望地退出小院。
把木门关死,我低头走向对街,未行几步,忽有一声唱腔,当空震碎金玉,穿云裂帛而来: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历尽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叠叠高山,滚滚长江……”
我痴愣许久,慢慢回过身去,看见低矮院墙内一排盛放的姹紫嫣红,家花命贱,好养活,却开得烂漫恣肆,开出了百万春风的豪情。
“……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千忠戮.惨睹》)
一抹水袖高高扬起,如利刃刺杀青天;恰此时有只粉黛纸鸢急急跌落,在空中旋转翻飞;河道中央两船眼看要撞上,艄公荡棹击水,掀起汤汤绿波,聚如峰峦,恍然间船身相错,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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