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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故人,也是仇人。

小院门前梧桐树叶子快落光了,山上红枫林长得却是最好,恐怕过不了七日,山上的叶子也要落了,正步入冬,万物萧条,一片惨淡模样。

何时雨随殷柳回家的路走得不快不慢,与他平日里步调一般,不像是急着去见故人,倒像是寻常无事偶尔接殷柳下集市般。

隋云旨快他们一步入了小院,阿箬与寒熄已经没在堂内坐着,青绿的身影站在水井边看向井旁长出的几株野菊,而寒熄则落座于小院角落里的石凳上。门前两株紧紧挨在一起的梧桐有大片枝叶探入院中,正遮住他头顶阳光,枯叶簌簌,如金箔漫天。

野菊花瓣颤颤,几片落入了井口中,阿箬应风而动,恰好看见了站在院外正欲推门而入的何时雨。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三百余年不曾更改二人的面容,就好似不曾将他们分别。

阿箬与何时雨最后一次碰面时剑拔弩张,那时她杀了全寨的人,自尽又复活,已在木笼中度过最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白一送了她一把钝刀,让她得以逃出生天,那时阿箬浑浑噩噩,还想去樟木林中找寒熄,企图欺骗自己那是一场噩梦。

但梦终究会醒,阿箬回到了寒熄消失的地方,卧在那根巨大的枯树根上,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何时雨。

何时雨正拿手帕给她擦脸,因为她已经连日不吃不喝不曾洗漱,身上都沾了数日前杀岁雨寨人时被浇下的第一泼热血,干涸的血迹,那是他们还曾是凡人的证明。

阿箬无声无息地盯着何时雨,而后痛恨地咬住了他的手腕,咬断了他的手筋。她尝到了血的味道,她看到何时雨痛得浑身打颤脸色发白,可他一声不吭,只等阿箬出了这一口恶气,才唤她:“阿妹。”

“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你的阿妹,何时雨……我们相识十余载,我从不敢想你居然能骗我。”阿箬恨他,她恨他的欺瞒背叛,恨他与何桑不知何时也沦为了吴广寄那般屠夫。

她明明听何时雨说过,他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愿死后被人分食而逃出了城,又被阿箬救起,这样的人,为何能饮下旁人尸体煮沸的肉汤?

阿箬嘴角的血化为了水迹,口中也尝不出任何腥气,何时雨在听到她说她不再是他阿妹时的脸色,比阿箬咬断他的手时还要白。

“再见面,我不会放过你,哪怕我真的杀不死你们,但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付出代价!”阿箬尖叫着将何时雨推开,免得他的出现脏了寒熄的这一寸土地。

推开何时雨后没多久,岁雨寨便散了。

因为一场饕餮人肉宴,打破了岁雨寨巩固了几十年的情谊,因他们获得了不死不灭的身躯,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神明。

后来这么多年,阿箬对何时雨还是有恨的。只是寒熄回来了,虽未完全回来,可阿箬的心似乎在随着寒熄化作实体后逐渐落到了实处,不再恍惚无助,连带着对何时雨的那一丝恨意,也平静了许多。

隔着一扇半人高的竹门,秋风扬起阿箬的裙摆,也扬起何时雨的紫袍,层层叠叠的梧桐叶下,二人之间隔着数十步遥遥相望。

终不是童年无忧无虑的年纪,何时雨不再是能将阿箬扛在肩上带她飞奔的少年,阿箬也不是能坐在他的肩头大喊“飞呀”的幼女。

“许久不见。”阿箬叫他的名字:“何时雨。”

“嗯。”何时雨听她这般称呼自己,也应了:“许久不见,阿箬。”

他推门而入,一派轻松自在,仿佛老友重聚,闲话家常:“我也想过你会找来的,比我料想中的要迟了一些。你既然来便暂且不急着走吧,现今不似以往,日子好过了我也不是只会烤树根了,待会儿我做几道拿手素菜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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