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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他和老爷子吵过几回,这肺癌也不是让人给气出来。程榆礼冤枉。

不过他现在不狡辩了。

程榆礼看似又回到从前那般任人摆布的沉默姿态。

极静的病房里,程干刚做完手术,在吊着点滴,程榆礼闲适坐在一旁休憩,轻轻拨着手里一串刚到手的佛珠,他不信佛,就觉得一颗一颗这么顺过去很容易静心,便于修身养性。

长夏结束,恩怨收场。又回到最初的好整以暇的姿态,就像指针被拨回到正确的时区,慢慢转动。

不过也有些微改变,程榆礼从前喜欢保持室内低温暗弱,现在却将窗帘全都敞开。是因为老人需要阳光滋润,也是因为想要晒一晒陈旧洇湿了多时的心情。

程榆礼合着眼,手搁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拨着那串珠子。

程干在病床上躺着,忽的伸一下手。

看护的程榆礼抬眼瞥过去,沉声问道:“您要什么?”他起身,递过去一杯温白开:“喝水?”

程干手臂僵直,这么一挥,杯子险些被他摔落,还好程榆礼握得紧,没让他这愤怒的推搡得逞。

他看着病床上枯槁的老人,不多时之前,他还在家中对着自己颐指气使。

那天的餐桌闹得人仰马翻之后,二人几乎没再进行过沟通。后来程榆礼气倒是消得快,但程干不是他这般淡薄的性子,有些事哽得咽不下去。

老顽固得很。

虽说心知肚明程干的病情跟他没太大关系,程榆礼还是决心趁此机会给他爷爷道个歉。

“他们都说,您是让我给气病的。”程榆礼站在床前,将杯子放到程干够不着的地方,眼神淡淡地看他,“您觉得是么?”

趁着程干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的契机,程榆礼跟他讲了几句诚心实意的话:“爷爷,我不是有意要跟您反冲。我从小没什么脾气,您叫我做什么我都应了,唯独离婚,不瞒您说,我心里有疙瘩。”

“我当初跟月月结婚,就没有要跟她分开的打算,我也明明白白给了人家承诺,但又架不住我家里头这堆破事儿让人不快活,我夹在其中束手无策是我的错。”

“我原以为分开过一阵子,这疙瘩就能消了。我高估了我的自愈能力,我也做了一些必要的反省。在月月的角度来看,她要面对我们程家这样的家庭,没有安全感是必然。”

“我想跟您说的是,如今也不谈什么懊悔不懊悔了,就说如果还有机会,如果她还愿意。我还是很想要跟她共度一生。”

程榆礼坐在床沿,手轻轻交握着,又略显黯然说道:“不过我现在说这些都是徒劳,她既然下定决心要走一定是伤透了心。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回头。”

“这是见月,其次说一下夏家。夏桥的妻子陈柳然出了什么事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更早知道。夏家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干净,您既然看不上见月,又何必惹上这么更大一麻烦。仅仅是因为夏霁嘴甜伶俐,讨人欢心吗?可是婚姻靠得不是欢心,不是伶牙俐齿。我无法忍受和一个不心动的女人过一辈子。我是劝您打消这个念头。不正确的撮合只会伤人伤己。”

程榆礼知道程干清醒着,他亲眼看着爷爷的眉毛在动。微微一笑说:“听进去了吗?没听进去的话,我改天再来念叨几句,跟您小时候唠叨我似的。”

程干喘了两口气,八字胡被鼻息吹得打卷。

“生气了?喝口水吧?”程榆礼故意挑衅似的,用调羹舀了一口白开水要给他爷爷灌,程干牙齿咬得那叫一个紧。程榆礼乐得,用纸巾给他耐心擦一擦。

他俯身贴在爷爷耳边道:“你要是听得糊涂,没弄明白,我精简点儿给您说——程榆礼的爱人,只能是秦见月。”

他的话音刚落,外面天际传来一声飞机的轰鸣。莫名被吸引着,程榆礼抬头望去。一道被越拖越长的飞机云,像是飞机对天空表达不舍的告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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