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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慧没说话,只是拍拍床旁边的凳子,示意陈嘉予过来坐,然后就这样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她的情绪看起来不太高,往日的秀发几乎都掉光了,整个人从脸到身体也消瘦非常。这变化并不是一夜间的,可陈嘉予却觉得今天她格外憔悴,也许是心境使然。
陈嘉予看出了她有心事,便说:“怎么了,妈。”
曹慧最开始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夜色。过了半晌,像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她小声却坚定地说:“其实,我总是说这辈子不遗憾,还是有遗憾的。”
陈嘉予赶紧说:“是想去哪玩吗?我年底跟公司再请请假,我们去趟日本?”
曹慧摇摇头说不是的。
银灰色的月光描绘着她的轮廓,昔日美丽的面孔在病痛的折磨下,也显得格外苍老。陈嘉予似乎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他其实不想听,但是他知道曹慧想倾诉。也许是药物的缘故,也许单纯是心理受折磨,曹慧最近没有最开始确诊时候那几个月的乐观和积极了。
曹慧缓缓道:“我和你爸,最开始是合适才再一起,后来有了你,再后来你也知道……嘉予,我不后悔生下你,你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但我确实希望过,我能够再勇敢点,再坚定点,早点做出选择,早点……走出来。”他定住了,曹慧以往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直白,她总是千方百计地顾虑他的感受。如今,话说出来了,整个房间好像都安静了,陈嘉予只感觉自己耳膜被电视乌拉乌拉的嘈杂背景音冲刷着。
曹慧和陈正结婚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当时她读了大专就出来参加工作,为了逃避她母亲窒息般的管控。因为个高漂亮,她被选中进了空乘培训项目,然后在同公司遇见了二十九岁刚刚从空军退伍加入民航的的飞行员陈正。陈正一心追求她,她只觉得他对她好,于是满心欢喜地答应。她想,结婚了就走出来了,就离开她的家了。结婚后第二年,陈嘉予出生了,生命终于画成一个完整的圆。她起初欣喜万分,为小小的家日夜奔波,甚至每天晚上骑车上夜大的管理和计算机课程,期待着送陈嘉予上小学后可以寻找别的工作。可随后,她和陈正之间的矛盾日益显露出来,她碍于夫妻两人共同的社交圈,还有共同抚养的孩子而一直没有离开,结果从一个牢笼走入了另一个牢笼。因为要照顾陈嘉予长大,她也一直没有放弃稳定的空乘职位转行,然后就越拖年龄越大,到最后想转行却为时已晚。飞机、航班、驾驶舱,对陈正这样的飞行员来说,是驰骋千万平方公里大地的壮阔梦想,但对于曹慧,却仅是小小的几百平米的密封舱,是她一辈子也没有走出的温室。
曹慧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好像是在回忆往昔:“你记得两年前我去过一次海南,呆了好几个月。”
陈嘉予记得,她当时是去海南找一个曾同是一个公司空乘的阿姨度假散心。他记不太清楚起因,也许是跟他父亲吵架了,也许是退休以后在北京呆得太闷了。他当时正因为香港迫降事件陷入舆论中心的漩涡,自己生活忙得不可开交,竟也不曾问起曹慧她突然出走海南的真正理由。可如今,她却主动说了,是因为那时候想拉出一点距离,狠下心和陈正离婚,两个人分开生活。
谜底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陈嘉予只觉得,真相其实离他如此之近,他却被自己的问题蒙蔽了双眼,未曾发现。他其实早就意识到,父母脾气不合,也只是勉强维持在一起,但是是第一次听母亲亲口说起她曾经想过离婚。他回想起他们持续不断的争吵,总是从非常小的事情开始,陈正的冷暴力,曹慧的妥协,每次都有着相似的起因经过结果,伴随他从出生、上学到毕业成为飞行员,像轴心一样贯穿他生命始终。陈正在这个家庭的权威就像阴影,笼罩了曹慧也笼罩他自己。而曹慧对待陈正的方式就是做到一切完美、无可指摘,家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考虑事情面面俱到、处处小心,单方面不断地包容和忍让。她以为这样就能换来永久幸福,可一切过后,她发现并非如此。
从海南回来后,曹慧苦下了决心打算追求自己的幸福,然后因为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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