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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阴晴。
“外面那个姑娘,”老者继续,咬字开始不清楚,
“她答应帮我两件事。一件是今日正宫门的局,另一件,是我多年恶疾的源。正宫门的事已经完成了大半,然后她领了你来见我。阿慈,三年前知道你不姓王,我就有些怀疑了。”
“她倒真是好反应。我不过救了她一命。”妇人点头又摇头,似乎叹息,更像如释重负,“也好。我今日来,本也是打算告诉你的。”
“是从前你老带进宫让我尝的那些吃食?”
“吃食,送你的香囊、鞋袜、扇坠、沐浴用香料。能动心思的,都动了。”
老者也点头,惨白面庞上分明悲戚,却有笑意,“无孔不入。怎么防得住。”
“那你时候又何曾防我。”
老者真正笑起来,便如孩童,“你知道就好。”
妇人不去看那张纸糊般的脸,挪开视线望满殿瑰丽帐幔,“今日你说,三十年前是让他的,此话何意?”
“我十七那年不就病发了?一拖两三年,御医都说治不好,怕是要摧折一生,哪里还敢娶你。自然只能让了。”
两臂撑地都已经撑不住,老者忽向后倒去。人在台阶上,身后也是台阶,他颓然躺倒,不甚平整摊在总共没几级的阶梯上,观之狼狈,更似孩童。
妇人终于起身,四下看了看,至正北座椅上拿过两只靠垫,复蹲下,放在老者后背与台阶之间。
“你今日,怎突然愿意来同我说实话了?”后背触在软垫上,老者觉得舒服了些,勉强笑问。
“这不到最后了。”妇人一侧身,坐在台阶上,与老者衣袂若即若离挨着,“你晒不得日光,今日又为何挪伞?你是君,他是臣,就算不公,谁又敢说什么。”
“这不到最后了。”
妇人没再说话。
满室兰香,幽荡荡如少时春夏。
“今日他要接这君位,我也不必苟延残喘到天长节了。”老者继续慢道,字字断续,“几十年没怎么晒过太阳,临到跟前,沐日光投壶,也是件妙事。”
殿内深寂,半晌无人言。凝神细辨,方闻高木密林外兵马人声震天,混在暖香暗光里传进来,只像多年前午后乍醒听到的戏台子杂音。
嗡嗡绕绕,和光同尘。
“这架要打多久。”妇人问。
“快则傍晚,慢则入夜。”老者答。
“我以为要打三天三夜。”
“一把年纪了,还如小女孩蠢稚。”老者嗤笑,“我自己的兵,可舍不得这般耗,操练操练得了。”
再半晌静默。“也是外面那姑娘出的主意?”
“不是。按她的主意,架都不用打。是我改了最后步骤。”
“所以大部分还是她的主意。你倒信她。”
“是个不错的孩子。”老者仰着脸絮絮说,手脚舒展,仿佛疼痛皆止,“有朝一日世道改规则变,这样的姑娘,也堪封侯拜相。”
兵马人声与木叶婆娑一般动静。又不知坐了多久,妇人起身,“我走了。”
“你陪了他大半生,接下来的时日还要继续相伴,”老者长叹,盯着幽暗殿顶,“急什么。最后几个时辰,还不陪我坐着。”
“你有你的皇后,女儿,满宫家眷。”妇人没停,缓步朝门外去,“最后几个时辰,和她们说说话吧。”
“阿慈。”
妇人顿住,背影落在门槛明暗交界处,浅黛蓝衣裳与外间浓绿室内红紫都格格不入。
却如少时春夏。
她顿在那里又站了片刻。
终于消失在白昼光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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