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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宁心道,陛下都管不了,他操这些心做什么?
他长拜三次,起身将香插入香炉中。
而后一展文卷,高声宣布殿试禁令。
诸如不准窥探邻桌策卷、未经巡考、主考官允许不得擅自起身离开、不可出声、不可随意递送笔墨等等十几条。
一口气说完,陈宁便要宣布考试开始。
姬循雅上前半步。
陈宁住口,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姬循雅。
旋即又很担心,这沉默无语了大半个时辰的姬将军不会终于要发难了吧?
“传陛下旨意,”姬循雅道:“本次恩科与以往任何一次皆不同。策卷在交上来后,皆会被糊住姓名,交由书吏撰写后再转呈诸评卷官。”
此言一出,大多安静得鹌鹑般的考生们皆惊愕地抬头。
什么?!
先前以重金投卷讨好达官显贵者面色泛白,有两人不知是受惊过大,还是什么其他缘故,竟摇摇欲倒,在京中没有门路的寒门子弟则面露狂喜。
若无外力干扰,只论诗书策论,他们自问不比世族子弟差。
陈宁闻言瞪大了眼睛。
心思一转,心道糊名再撰写策卷,以防考官通过名字和字迹判断考生身份来评卷的确公平,但,但,此举岂非将那些个世家子们得罪透了!
世袭的官职有限,国法在上,又不可正大光明地将子孙后代塞入朝中做官,便绕上一圈,通过科举入朝,进士及第,也比蒙祖宗荫蔽更风雅好听些。
这这这这究竟是陛下的主意,还是姬循雅的主意?
若说是姬循雅的主意,他难道疯了,除非他真有改朝换代之能,不然有朝一日权柄易主,既得罪了贵胄豪族,又让皇帝恨他得想将他挫骨扬灰,他的下场,只会比他祖上那位兵败引火自尽的燕君更凄惨。
正殿内安静无声,却有暗流汹涌。
然而这一切到此还没玩,姬循雅继续道:“自此以后,所有考生在考中后,皆不以主考官为师,”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无异于投下了道道惊雷,惊得诸人神魂剧震,“而以陛下为师。”
此言一出,瑶光宫内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此刻再熟读礼经的礼部官员都挑不出一丁点错处,因为连礼部之首,尚书陈宁都惊得险些跳起。
此举无疑截断了士子入朝后依附其“师”,结为党羽,力量不断壮大的可能性。
陈宁忍不住深深闭眼。
税制、官制,都在有条不紊地改革着,现在,利利刀锋已挥到了世家的头顶。
要知道世家之所以能长盛不衰,就是靠着代有人才,自家子弟不能皆为人中龙凤,那便以师生为纽带,吸纳更为优秀,却没有倚仗的寒门学士为自己所用。
如一棵棵巨树,靠着朝廷公器,源源不断地吸纳养分,壮大自身。
“好了,”陈宁只觉身边姬循雅的声音如在云端,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殿试开始。”
殿外日晷阴影静静地移动着。
陈宁僵硬地看向姬循雅。
搅起惊涛骇浪的姬将军却没有看殿中任何一人,他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唯有在手指捻过腰间佩挂的玉环时,淡色的唇角才微微上扬。
那是一枚,赤红若血的扳指。
陈宁颤颤伸出手,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参茶。
要变天了。他想。
真的要变天了!
他下意识再次看向姬循雅,可姬将军依旧在聚精会神地摆弄着那枚扳指。
姬循雅垂眼,乌黑得泛青的长睫下压,掩住了他冷沉阴森的眼睛,竟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仿佛整个昭朝权力至高之地的风云变幻,成百上千年世家的兴盛衰亡,都没有他把玩着的扳指来得有趣珍贵。
疯子。陈宁想。
疯子。
殿试改制的事情随着考试的结束,飞一般地传遍了整个毓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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