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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许祥,道:“哀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但盈盈的手上有一桩事业,能不能著书立传,为天下之先,恐怕要十年、二十年来验证……这期间,要是因为你,牵扯到她的这桩事业……”
董灵鹫想了一会儿,继续道:“哀家不想让你死在我手里。”
许祥却忽然松了口气,他难得吐露道:“能如此,反而是奴婢毕生之幸。”
向来一朝之宦祸,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时刻清洗。那必然是皇权占据回主导地位的时刻——也就是说,当孟诚有能力独理朝政、说一不二的时候,那么为压制相权而生的宦官制度,也就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
宣靖云、陈青航等人,不过是除去职务,回归宦官的原始身份,权力流失而已。但身在内厂的许祥,却有一桩桩一件件的“前车之鉴”等待着他。
“也是……”董灵鹫语意深长、慢慢地道,“若是哀家亲自料理,总比前朝治理宦祸时千刀万剐要强多了……”
……
太后娘娘并不是要为了王家的事情敲打他,反而是要在走到穷途末路之前,有捞他一把的心……可惜许祥能以残躯活下来,仿佛就靠着这份刺手的差事,以此职务为情由而生,断然不肯做一个无用废人,所以当即拒绝了。
到这里还好,但后面的对话,属实让郑玉衡为此感到震动——他还没有见过董灵鹫真的说出如此无情之言,这几乎是近些时日来的第一次。而且许秉笔的回应也很特殊,他并不是告罪立誓,反而如释重负。
事后,郑玉衡回想了一下历朝历代掌管刑狱的宦官下场,忽然明白了许祥为何如此了。
夜幕降临,问完话,董灵鹫就将许祥打发回后省歇息。风雨晚来急,殿外熄了灯,只留着一盏纱罩里的盈盈小灯,放在床头。
郑玉衡原本坐在床边看书,灯烛熄灭后,他放好医书,顾忌着伤口没有往董灵鹫被窝里钻,只是躺在她身边,睁着眼睛想事情。
四面昏暗,灯影朦胧。董灵鹫借着光看了他一眼,随口问:“睡不着?”
郑玉衡翻了个身,对着床帐上花纹,又挪开视线,看了看床顶上的雕刻绘制,好半天才道:“……檀娘……”
“嗯?”
“你素日待人的一片苦心,我都知道。”他说,“但那么冷酷的话,还是头一回听你说得如此明白。”
“什么?”
“许秉笔的事。”
“噢……”董灵鹫先应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道,“我在你心里,想必是柔婉温和至极的了,人也多情,不伤虫蚁草木。只可惜那是你自己美化了我,我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郑玉衡道,“你要是那样,早就让人给吃得干干净净了。”
董灵鹫笑了一声,没回答。
郑玉衡又道:“要是你也能料理我就好了。”
董灵鹫:“……”
她伸出手摸了摸郑玉衡的额头,被对方拿了下去,争辩道:“我没发热。”
“你这脑子糊涂的,不似正常。”董灵鹫道,“一定是在江水里泡完灌进去水了,快倒出来。”
郑玉衡睁大眼睛,凑上去面对面,极为认真道:“我是说,檀娘到时候下一道诏书,赐死我给你陪葬。”
董灵鹫:“……水进的还不少。”
“因为我怕你跟我想的不一样。”郑玉衡提高了声音,“你肯定想着让我辅佐陛下,然后交代给我一桩什么重过山陵的天大嘱托,不许我陪你。你肯定是这么想的。”
董灵鹫被他说中,也不恼,坐起身拢了拢被子,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我这么培养你是为了什么,钧之也是修文读书的人,怎么不知道我有心成全你的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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