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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小坐片刻,贺今行与诸人告辞。
顾横之很想请他留宿,但一直到他要走,都没能说出口。他不得不送他回去,提灯穿过前院门,他忽然说了声“抱歉”。
“嗯?”贺今行止住步伐,转身面对他。
月与灯相映,人与影交缠。
顾横之说:“莲子,我爹娘,关于他们的事,都应由我和家里解决,不该牵扯到你。”
贺今行先前便隐约猜到缘由,认真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有牵绊。所谓‘牵绊’,就是你我一体,命运相连,诸事共处。你既为难,我岂能旁观?莲子一直很思念家乡,每次蒙阴要来人,他接到信之后,就日日到永定门去。他总说是玩乐,但我知道他想走出那座城门,我也希望他能离开京城,回到你们的母亲身边去。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帮他实现愿望。”
顾横之:“他离家十三年,爹、娘与我都对他亏欠良多,想办法弥补他是我的责任。但你不一样,纵有儿时情谊,你依然不欠他什么。铮姐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若是往常,我一定不吝请你帮忙。可眼下朝局多变多灾,我又听说你要推行新策,正如履春冰。如此紧要关头,我不想因为我,让你被束缚、被掣肘。”
通政司现在是风头正盛,但以陛下的性情,焉知哪日不会触及逆鳞,朝承恩暮赐死。越是炙手可热,越有焚身之险。
“这不是束缚。”贺今行向他伸出手,“君心难测,若是陛下怀疑我厌弃我,想寻由头治我,没有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那些与我政见相左、想要针对我的同僚们,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在朝为官身处局中,就免不了。但不管天上风晴雨雪,我们都得往前走,迈出步子才知道过不过得去。就算脚下的路不好走,我也还有你啊。”
掌心摊开在眼前,顾横之轻轻握住。他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可遇到与今行有关的事,总忍不住多想许多。
要怎样,才能助你所行皆坦途?
月色朦胧,沉默好像忧愁。
贺今行便做主动的那个人,牵着对方向前走。相携到大门上,几只灯笼将里外照得亮堂堂,遂放开手,“你和铮姐还有事要谈,就送到这里,明天再见?”
顾横之不肯,依然驾车送他回去。
经行繁华夜市,一排排花灯架子竖立长街两侧,流光溢彩。
贺今行悠悠看过去,忽然叫停下车。
顾横之倚车等他,盯着他的背影渐渐出神,直到一盏巴掌大的花灯出现在自己眼前。
灯形似鲤鱼摆尾,肚腹中的烛光将鱼身映得黄灿灿、红彤彤,看着有一种充满活力的热闹。
贺今行把细长的竹柄转向他,浅笑温言:“给你——吉祥好运。”
顾横之没有接,低头仔细看灯。
贺今行跟着俯身凑近,头碰着头,问好不好看。话落,靠着对方的那边脸颊上忽然落下一点温软的触感。
他呆了呆,抬手想要摸摸那一块肌肤,又想到身周人来人往,手顿住,脸颊却迅速发烫。待他若无其事地直起腰,偏头看向身旁,猝不及防与他对上的目光飞快滑走,只留一片颤个不停的眼睫。
像振动的蝶翼,他心中想,又光明正大观赏一会儿,才把花灯放到对方手里,缓缓笑开:“有没有高兴一些?”
顾横之点点头,努力压住唇角。
贺今行便坐上车,拾起缰绳,“那我们走啦,去找冬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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