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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铺子,成亲第二日照常开门。
每日他在家读书,等她踩着斜阳回来,在炊烟里给她吹埙。
第二年正月,他上京赶考,黄氏送他出衷州。
他乘船向东流,背着她打理的包袱,站在船尾向她大声地喊:“你等我回来!”
黄氏站在渡口,抱着他送给她的埙,弯着眉眼向他久久挥手:“夫君!我等你蟾宫折桂,衣锦还乡!”
他野心勃勃地随族人一同踏入宣京。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榜首天下知。
来结交的仕子、说亲的媒人踏破了客栈的门槛,他欢迎前者、婉拒后者。
他说他已成亲,说得次数多了竟无人信,只道他中了状元,就看不上那些寻常莺燕。
他在翰林院入档之后,便要回乡。
临走前一天,恰是三月初三。在宣京做四品朝官的长辈邀他去至诚寺,他想着正好还愿祈福,便答应了。
谁知就此埋下一辈子的悔恨。
回到衷州之后,全族迎他,却不见黄氏。
族长把他带到祠堂,族老宗亲皆在,意思很简单。
“雁回王氏的家主有意招你做女婿,生辰八字皆已看过。这是我们陆氏进入宣京的机会,你可要做好准备,不容错失。”
“可笑,金樽玉馔不曾想起我,攀炎附势却要我来做,宗族荣耀与我何干?”
“你是陆氏子,你爹娘的灵位皆在这间祠堂。”
“宗族供养你读书成人,你自当报答。”
“可我已有妻室!”
“商贾之女,休了便是。”
他带着休书回自己的小家,关上院门后就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黄氏惊喜地迎出来,被他一把抓住肩膀:“我们跑吧?”
“好啊。”黄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只卷了细软无条件地跟着他。
然而出逃不过半夜,就被抓了回去。
两人被带回宗族,他才知黄氏已有身孕。
陆氏困于甘中已久,几代人都渴望着跳出西北,走入宣京。
难得出了位状元,有与北方大族联姻的希望,绝不可能放过。
要么一尸两命,要么他上京联姻。
这个选择不算难做,陆潜辛冒着夜雨离开,再没有回过衷州。
“我知道,后来我就不那么想了。但我仍然心疼我娘。”
陆双楼提起酒壶倒酒,语气淡淡。
淡漠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悲伤愤怒痛苦承受得多了,人就会麻木。
“你应该知道甘中路的风沙很大,不管甘北还是甘南。”
“但你肯定不知道阿娘带着我走遍甘中,走不下去了,才上京来找你。”
陆双楼的童年在惊恐与奔忙中度过。
甘中地贫,民风凶悍,官府势弱。
黄氏独身携子,为人灵俏又有几分姿色,无论辗转到哪个地方,都杜绝不了各种流言与骚扰。
而他的相貌继承了他爹娘的所有优点,在甘中遍地饥黄里,精致得格外显眼。
积蓄充足时,黄氏尚能时常守着他。后来他大一些能认人认路自己烧饭吃的时候,黄氏就不得不忙于走街串巷叫卖各种小东西。
在他娘忙着生意的时候,各种大孩子小孩子就钻到他们只有一片屋棚的家里,讥笑他、逗弄他、恐吓他,变着花样地拿他取乐。
他不想给他娘添麻烦,就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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