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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兵中,之所以厌战情绪高昂,正是因为朝廷不曾给够此前参战府兵的补偿与封赏。”
“那么我以为你就应该知道,在战事结束之后,绝不能妄立名目,让府兵滞留在外,导致他们不能及时将封爵升迁之功领取到手!”
她目光冷然地盯着李弘那张本就已脸色不妙的脸,自战场搏杀而出的气场毫无一点保留地覆压而来,“我可以将人留在藏原之上,因为他们都知道,开疆拓土之功必会随着新都护府的成立被仔细清算,我也让人确认过他们暂时可以不必归家,但你——”
“你又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以所谓的节省关中口粮之名,让他们暂时不能归家!”
她说话间声色愈厉:“皇兄不会不知道,府兵制的运作本就有其天然的弊病,现在周边战事渐缓,已有做出转变的契机,却绝不能以这等苛待之法拉开序幕!”
李弘呼吸一滞,只觉在李清月锐利异常的眸光中分明还有另外一出质问。
他李弘连当年在校阅府兵之时的所见所闻都能忘个干净,凭什么越俎代庖,插手到她所督办的事宜之中。
这样的一副咄咄逼人姿态,让李弘只说出了一个“我”字,便将其他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不知道该当如何继续说下去。
李清月却仿佛全然没将他此刻复杂的神色看在眼中,又忽然收起了面上的怒气,重新变成了兄友妹恭的样子,一把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金杯放回盘中,发出了一记“嗒”的声响,也将他那些未尽之言,彻底塞了回去。
杨思正打了个哆嗦。
他忽然觉得安定公主好生可怕。
只因在搁回金杯入盘的同时,在这张与天后很是相像的面容上,先前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只剩下了一抹“友善”的笑容,就好像先前的厉声质问都不过是他们的错觉而已。
连她的语气也倏尔和缓了下来,以凯旋的妹妹对迎接的兄长闲话家常的口吻问道:“皇兄,你在怕什么呢?”
李弘面沉如水地看着安定问完了这句话,便像是完全找回了场子一般朗声一笑,再不停留地折返回到了先前的马背之上,宛然一派已经完成迎接礼数的模样。
身旁的礼官根本阻拦不住安定公主在此时重新下达军队往长安方向推进的指令,也根本来不及去说,在原本的既定流程里,其实还有一项太子向士卒施恩的活动。
可李弘又怎能拉下脸面去妹妹的马前,请求她按照规则来办事。
是他先没遵守规则。
所以这话说到了御前也是他不占理。
恐怕就连皇位之上的阿耶也会问出一个同样的问题——
他在怕什么呢?
他怕……怕安定的声威已再不是一个上柱国大将军能够满足的,也会如同阿娘突破了规则限制以天后临朝称制一般,走向另外一个他绝不愿看到的巅峰。
当他目送着那浩荡军队在他面前经过,将战争的气息甩到他脸上的那一刻,这份惧怕终于从此前模糊的征兆变成了实体。
他也怕阿耶阿娘对他的失望一次次累积,会成为反衬出安定何其可靠的对照。他的身体虚弱,原本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像是安定一般征讨四方,但好像在这场席卷数十州的天灾之中,他连赈灾的功劳都不如出征半年的安定。
当这返京的兵马如同七年前一般迎来天皇天后出城降阶相迎的时候,李弘看得到他们连带着同行的百官因为吐蕃战事大胜而露出的开怀笑容。
——那是自总章天灾大作之后,便很少在他们脸上看到的神情。
他也终于在自己作为太子、却好像不在画面中的处境里,看到了他真正惧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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