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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付一个秦恭。
他年已老迈,近年来疾病渐多,身上各处总是十分疼痛,将他消磨得瘦骨嶙峋,不成样子。可今日大敌当前,他忽地精神见长,深陷进眼窝中去的两眼现出熠熠的光来。他驰骋草原数十年,对敌无数,从来遇强则强,见秦恭猝然发难,今日要有一场恶战,枯瘠的病体当中,好像被打进了几颗铁钉,万丈雄心陡起,非要同雍人一较高下不可。
他偏过头对狄震吩咐,“传令下去,有进无退,违令者斩!”
一旁,狄震乍然见了秦恭,也有几分始料未及。先前几次邀战,秦恭都坚守不出,畏惧之意已不言自明。后来耿禹独自领兵出战,又在他手底下败了数阵,以至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秦恭竟不龟缩在营中,反而还敢撄其兵锋,向他挑战。
他见雍军声势浩大,自己手下战士又已经多日苦战,疲态初显,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要引军暂退。可见父汗战心甚坚,不禁也道:战就战,难道还怕他们不成?于是应了一声,高声传令。
雍军那边,张皎“汉皮室”之名远播两军,秦恭特意要他担当前锋之任,以便两军兵锋初接时,先挫一挫夏人锐气。他领了命,策马冲在最前,几乎第一眼便瞧见了狄震。
狄震刚好也瞧见了他。四目相接,两人神情俱是微微一变。狄震自是心头大恨,咬牙切齿,张皎却也不禁微微勒住缰绳,放慢了几分。
片刻之后,两人一同敛了神色。狄震收起怒容,反而冷冷一笑,摘弓对他做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前面几番苦战,他早已射空了箭囊,因此只虚虚对张皎一指,要他仔细自己的小命。张皎面色不改,收回视线,横刀劈过处,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后一个夏兵应声被劈下马去。
这人落地之后,眨眼间便没了声息。但见他胸腹间横着一道口子,几乎将他分成两半,只有背上一小条筋肉兀自连着,白晃晃的肋骨从伤口当中支出,肋骨里面,好像炸开一个血球,一霎时鲜血四溢,奔涌而出,可随后便被黄沙吸入进去,变成一团暗红的颜色。
他杀了第一人,身后雍军一阵欢呼,鼓噪而进。狄震见张皎这次见了自己,再看不见半点失魂落魄之色,和仅仅半月之前已大不相同,不禁一怔,不知他这颗心是什么做的,怎么会回转得这么快。片刻后,他心头忽地大亮:我叫影二去杀他,不仅没取下他性命,反倒还帮了雍人一把!
他远远瞧着,见张皎左冲右突,杀人无数,且又悍不畏死,仅凭一己之力,便在他军中生生撕出一个口子,唬得他手下兵士各个逡巡不进,仿佛土鸡瓦犬一般,几乎气急败坏,把弓扔在地上,拔刀便欲上前亲手取他性命。
可他策马才走两步,张皎若有所感,一甩长刀,忽地回过头来。那一刻,狄震从他染血的脸上,瞧见铁一般的神色,和两只冰冷的眼睛,心中蓦地一寒,竟再不敢上前一步。
从前他杀张皎,只需一个眼神,一道命令,甚至不需他亲自动手,张皎自己便不敢苟活。张皎是生是死,全在他一念之间。若非张皎对他颇为有用,那日宴席之上,自裁助兴之人,换成他也未尝不可。
可现在再也不同往日,狄震心中明白,自己已经再难杀死他了。张皎是撒出去的鹰,在雍人的屋檐底下吃饱了肉,被人用功名利禄的绳子栓住了腿,已经再不会飞回到他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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