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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几分。

此事说来,其实甚是荒诞可笑。昔年他的母妃与刘彰之母杨氏同时入宫,两人皆得圣宠,先后受孕,太医按脉,说两个都是皇子。他母妃受孕较晚,怕被杨氏落在后面,竟然以为抢先诞下长子将来就能做储君,暗地里服了药。他出生时尚未足月,又兼药性冲撞,落下了先天之症,从小到大皆与汤药为伴,直到今日也是如此。

她算是遂了愿,却不料后来东窗事发,竟教父皇得知。父皇知道后大为震怒,虽念旧情,没有加罪于她母子,可此后再没有见过母妃。从此母妃住处,虽非冷宫,却也与冷宫相差无几了。

从前他得知此事之时,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自不敢以“愚蠢”一词加诸自己母妃,可从古至今怕是都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

今日立储大典,他仰头看着父皇两眼含着期许、将冠冕缓缓佩戴在弟弟头上,握着那上面的垂旒充耳,郑重其事地殷殷嘱托着什么,两手不禁在袖子里攥成拳头,心里控制不住地想——

若是当年没有这回事,现在站在台上的人,会不会是我刘瞻?

“瞻儿……”萧氏走上前来,两眼含泪,缓缓抚摸着他潮湿的头发,“娘的好瞻儿……太子怎么就不是你呢……”

刘瞻按着扶手,心里激灵灵一阵剧痛。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如此,对着一个储君之位汲汲以求,就是这汲汲以求逼疯了她,又每日每夜向他逼来,逼得他退无可退,仍不肯罢休。

“娘,儿子就要去凉州建功立业了。”他稍稍偏过头,错开萧氏的手,勉力平稳了声音,“你在宫中照顾好自己。太子之事,以后不要再提,以免传进有心人耳朵里。”

“凉州?”萧氏大惊,一把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是你父皇赶你去的,是不是?他立了太子,就看你碍眼,将你流放去了那里……他、他……”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里涌出,刘瞻错开眼去,“是我自己向父皇要求的。”

可接下来他再说什么都已没有用了。萧氏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她哭得伤心欲绝、哭得肝肠寸断,她哭得跪倒在地上,没有别的凭借,抱住了刘瞻的两条小腿。

她骂雍帝,骂刘瞻,骂太医,骂那个当年给她出主意的宫女。她哭诉当年雍帝对她如何宠爱,哭诉自己十月怀胎如何艰辛,哭诉自己为何落入今天这步田地。她骂天咒地,哭声不绝,刘瞻手抚胸口,痛苦地闭上了眼。

在这不绝于耳的哭骂声中,他忽然看到父亲的两只眼睛。

那双眼睛他时常在梦里看见。每每他从噩梦中心跳如鼓、一身冷汗地惊醒,父亲瞧着他的那双失望的、因失望而变得淡漠疏离的眼睛,就在眼前挥之不去,让他浑身发抖。

一瞧见那双眼睛,他便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愧疚、痛苦、一种让他脸上发热的无所遁形,好像他是被一座巍巍高山冷冷俯视着的山脚下的一方烂泥。在父亲面前,他从不敢抬头,他怕撞见父亲那失望的、审视的、甚至是像痛恨他母亲一样痛恨着他的神色。他一想到那副神色,头颅便好像有一千斤重。

他想起后来他从旁人处听说的,父亲得知母亲所为后,冷冰冰地对她所说的一句话——

“一个孱弱的长子,你觉得我会让他做王储吗?”

他忽然“哇”地一声,将刚才喝下的药汁吐了出来。

萧氏一怔,哭声稍稍止歇,转而哀叹起她唯一的儿子这幅孱弱的身体来。刘瞻用尽力气站起来,撑着自己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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