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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既有此言,可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陆延阖目不语。

他仿佛连出生都是一个错误,由这张脸开始,从此一步错,步步错。

卫郯静静看着他,眼底映着窗外疏疏的阳光,只有一片明朗:“陛下,一个臣子的恨并不能改变什么,死去的人总归是不能复生了,倘若我说不恨,你许会徒增愧疚,倘若我说恨,你更会徒增愧疚,既然是个惹麻烦的问题,还是不答为好。”

卫郯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陆延从前与他相识的时候,一度觉得对方那双眼睛好似看破了什么东西,只是从来不曾言说。

陆延并不搭话,另外转移话题:“你身上的金钩之毒可解了?”

卫郯缓缓吐出一口气,除了对生死的释然,再无其他:“此毒未必是什么坏事,只愿求得几十日残命,将父兄灵柩和母亲妹妹平安送返封地便好。”

卫家的势力让皇家忌惮,倘若还有一息尚存,便有卷土重来的危险,卫郯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如果身死半途,余者自然不会将卫家仅剩的妇孺看做威胁,所以他说未必是什么坏事。

陆延此时才发现卫郯原来早就抱了必死之心,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放在桌上缓缓推过去,里面除了金钩毒的解药,另外还藏着一张药方:“豺狼虎豹并不会因为你一人之死而放过剩下的弱小猎物,服下解药,好好活着,莫要使卫家兵权旁落,也许有一日天朗水清……你们还会再回来。”

卫郯疑惑皱眉:“回来?”

陆延垂眸静默一瞬:“……等到这天下该死的人都死绝了,该回来的人自然也就回来了。”

他今日前来只是为了送药,并不想多待引起怀疑,语罢转身就要离去,身后却忽然响起卫郯沙哑的声音:“陛下,京中本是一滩浑水,你这双手可以将它搅得更浑,也可以将那些脏污的沙砾剔除,只看怎么选,正如同善恶一念间。”

“仇恨二字便如同乱世中的战火硝烟,到头来伤人伤己,哪有什么赢家,我没有经受与你一样的苦痛,所以无法劝你不沾这两个字,只希望莫要伤及无辜,否则也只是旧事重现罢了,反倒将你清清白白的手也弄脏了。”

卫郯家风清正,自幼便衣食无忧,父母恩爱,兄妹和睦,习的是诗书礼义,听的是清风蝉鸣,看的是明月山川,说出的话也总是那么合乎情理,哪怕他家中遭逢巨变,亦是未改君子如水般的心性。

陆延前世在仇恨中浸淫太久,整个人浑浑噩噩,不知不觉把路也走偏了,否则怎么会害得霍琅身亡,自己也落了一个不得善终。

他不确定自己心中是否还有良善,但卫郯这个旧年故友的话总算将他眼前的迷雾拨开一丝亮光,压抑多年的情绪也得到了一丝喘息。

陆延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回头:“自当勉力而为,陇川路远,下次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还望珍重。”

他语罢聚起一丝力气才推开面前这扇门,向面色冷淡的卫夫人她们告辞离去,却不曾想目光一扫,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外廊下徘徊,仿佛在等着谁。

因为那些太监跟在身后,所以陆延并未出声,只是隔着几步开外的距离远远看着霍琅,记忆中对方好似总是这样,静默站在远处,不引人注意,只有散朝的时候自己才会偶尔捕捉到他看来的视线。

霍琅很快发现了陆延的身影,他脚步一顿,慢慢拢住肩上滑落的披风,淡淡开口:“陛下既已上完香,见了故人,还是尽早回宫的好,外间鱼龙混杂,倘若出了什么差池可没人担待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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