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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夫人走了,但是霍言这小子还在船上。
只要有他在,柴诸总觉得屁|股下的小船不太结实,有随时会翻的可能性。
一行人转道去了一方阁楼。
雅阁之中,林珑垂眸调试着琴弦,却突然开口,“听完这曲,你若是还有疑惑未解……再去京城吧。”
柴诸这才想起来,刚才霍言拒绝如夫人的理由,是他要去京城打听事儿。
虽然知道霍言要去京城,但这具体的缘由,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也是因为他一直没问过。
毕竟在昨天之前,他一直默认对方往京城去是该用“回”这个字的。“回家”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他自然也没往别处多想。
这实在不能怪他误会,毕竟这小子一看就出身不凡,又一口地地道道什么奇怪腔调都没杂的官话,他觉得对方是京城人士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柴诸突然就有些好奇:霍言是去问什么?问谁?是问关于、当年的霍相吗?
他这点突然升腾起的好奇疑惑,却被渐起的琴音压下。
林阁主的琴音不愧于她的盛名,柴诸脑海中尚盘旋着种种疑问,心神却随着拨弄的调子渐渐沉浸到琴曲中去。
这曲子并不像他常听的,其中甚少使用轻快变调,听起来厚重古朴,甚至让柴诸想起祭祀之乐,可它却并非在颂唱神明。
而是在诉这人间……
柴诸不由得阖上眼,随着这乐声,他好似也步入了这张人间画卷——
禾苗抽芽、炊烟袅袅,远处传来一两声幼儿的啼哭,又不知谁家孩童笑闹的声音混杂;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集市上小贩卖力的吆喝叫卖,又有偷儿被巡街的捕快抓住,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被扭送官衙;
亭台楼阁、觥筹交错,醉宴的主人夺了伶人的活计,于厅堂中一展剑舞;
……
书生赴京赶考,月夜不眠、索性执卷诵读;
重重殿宇之中,官员直言政事利弊,脊背如竹节般笔直;
……
边境荒漠,似有号角声响过,却是黄沙滚过的簌簌,侧耳细听,只闻几个老兵调侃玩笑,一轮圆月高悬于天,照亮了这安稳一夜;
……
…………
柴诸本觉得这位林阁主像是独居幽谷的一株兰花、亦或是不染凡俗的新雪,红尘滚滚似乎都沾染不到她身。他虽未曾听闻,却也猜想,林阁主的琴声或许是天边浮云舒卷、或是孤山白鹤啼鸣,那必然是一种曲高世间无可和的阳春白雪。
却不想……里面填满了整个人间……
——人间喜乐。
………………
…………
……
虽言“喜乐”,但曲调中莫名笼着一层压抑不散的沉闷和滞涩。
曲中明明一切皆好,可听闻之人只觉心中沉甸甸的,连呼吸都被堵塞了。
他莫名生出种疑问来——
这盛世喜乐,究竟是以什么交换来的?
这个疑惑当真是没头没脑、又没道理极了。
柴诸觉得自己可能是家里的生意谈多了,把脑子都谈坏了。
这不是什么和人谈生意,又有什么交换不交换的?
渺渺琴音归于静寂,但似还有余音绕梁,半晌都无人言语。
许久,端坐于琴前的林珑将压在弦上的指收回,交叠拢于身前。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明明是描绘大好春光的词句,但是此刻由女声这么淡淡念来,却平添几分怅惘沉重,好似这春日的到来终究是迟了一般。
是啊……
太迟了,迟到他都未能看上一眼这大地复春之景。
那年的冬日冷到滴水成冰,可春来回暖、一切都恢复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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