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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背上那点砸开了水花的泪,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在缓慢地崩塌。

他想起几年前第一次看见费兰特的时候,在训练场里满头大汗的少年眼神明亮,带着生机勃勃的野心,骄傲又炽热地闯进他的视野,那时候的他步履维艰,沉溺在死亡的噩梦里挣扎不出来,每天都像一只阴暗的虫子一样蜷缩在柜子里才能获得一点安眠的空间,于是他恨不得抓住身边每一条绳索,死死地拖拽着所有可能性,希求从永无宁日的噩梦里得到喘息的亮光。

为此,他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良心,将前途坦荡光明的人一起拽下深渊,陪他走这条布满了熔岩的地狱之路。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拉斐尔艰难地回忆着,明明只是几年前的事情,对比现在的状况,那些局促、不安、恐惧、战战兢兢,都好像已经是久远的灰烬,他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从那些陈旧发臭的东西里挖掘出稀薄的情绪。

他想起来了,拉斐尔望着那一滴泪水,出神地想,他当时是多么的愧疚啊,这是莉娅的孩子,他曾经依偎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偷偷做着是她孩子的梦,短暂地以为自己拥有了母亲的爱,他想过要给费兰特宽裕快乐的一生——如果费兰特当时拒绝了他通向地狱的邀请。

他给过费兰特离开的机会,那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能给出的最后的善意,然而费兰特拒绝了,于是他费尽心思又步步为营地诱骗、欺瞒、扭曲、伪装,最终让费兰特成为了翡冷翠著名的教皇的野狗。

那时候他暗暗发誓,只要费兰特愿意一如既往地效忠他,他会满足费兰特的一切愿望。

这是一笔多么公平的交易。

如果——如果费兰特向他索要的不是“爱”的话。

拉斐尔对费兰特的纵容已经超过了多数人,费兰特比他小好几岁,再加上他完全算是被拉斐尔给“骗”到手的,拉斐尔不由自主地就会对他宽容许多,比如费兰特可以轻易地突破他的个人防线,肆无忌惮地亲吻他。

——但这样的宽容有时候会令人混淆它的本质。

费兰特以为拉斐尔接受他的亲昵是因为爱,而对拉斐尔来说,这或许不过是对一手养护起来的弟弟的容让,他从来没有说过爱,也没有回应过费兰特,更没有承诺过什么,将“不许诺不负责”的渣男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困境,拉斐尔有些漠然地想,他只要放软态度,好声好气地哄一哄费兰特,摸摸他的头发,亲吻他的眼睛,这只流泪的小狗就会再度忠诚地跟在他身后。

小狗不都是这样的吗,无论受了什么伤,只要主人朝它招一招手,总能让它摇着尾巴跟上去。

主人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良心——对他而言早就不算什么的代价。

但是怎么他竟然无法第一时间抬起手?

年轻的教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的器官还在努力地跳动着,阿斯塔西尼亚新写的著作是关于研究人体血液循环的,她解剖了十来具刚死亡的新鲜尸体,得知了人体的血都是通过心脏的泵动才流向身体各处的,那么是否意味着心脏掌控着人的灵魂?他此刻的不安是他的心想要提醒他什么?

拉斐尔犹豫了几下,压在胸口的手指蜷缩又展平,难得有这样踌躇的时候。

费兰特忽然问:“……你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前面两个音节直接在嗓子里磨没了,拉斐尔惊讶地抬头去看他,费兰特眼里还有泪水在往外静静地滚,可他还是本能般地关注着拉斐尔的每一个动作,在看见拉斐尔莫名地捂住心脏时,下意识地关切他的健康。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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