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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唱成名,往后频繁出入王公宅第——

那时湘王、楚王尚未被废,濮王酷爱陈思王诗文,让人为陈思王的《箜篌引》重新谱曲,请他重唱《箜篌引》:置酒高殿上,亲交从我游③……

不过一两年,皇太女有了谥号,哀太子监国,诸王命途多舛,不能再置酒高殿上了。再后来北方陷入大乱。

十四年。原来不是三年、四年,也不是十三年,已经变成十四年了。他认出第五家阿岐时,再也无法自持,他无法再顾及面子、礼仪了,嚎啕大哭。什么是家国,他经历过的还不算是家国巨变吗?他不能可怜一下自己吗?

情绪一触即溃,夜风摧心,他无法遏制积攒了十几年的哀恸和酸楚。这是一个没有公平可言的世界,他抱怨自己的命运,老天爷不长眼呀!

他在南方作客。作为许朝的臣民,他却只能以痛哭哀悼一个时代的逝去、发泄自己的悲愤。

他恨,恨什么,不知道。那积攒在心里的深厚情绪,到底是什么东西——一但心防有了裂痕,那深厚的东西冲垮了他,让他大哭出声。

高平郡王命人取来了琵琶,为他弹《共保岁寒》以当勉励。

高平郡王有一颗仁心。歌人擦去了眼泪,跪地向高平郡王行礼,高平郡王说:“你不曾冒犯我。”第五家公子也不曾指责他的失态,扶他起来,让婢女端来了清水,请他洗脸。

歌人捉着第五家公子的手,仔细看他眼下的小痣,第五家公子说:“先生认得我姑母吧。”歌人努力点了两下头,觉得自己眼中又泛起了泪水。他哽咽着说:“我为郡王和侯君弹琴。”

第五家公子说:“先生只当这是小聚,不用勉强自己。”歌人放开了抓着第五家公子的手,说:“不勉强、不勉强。”回到了座中。他要为高平郡王及第五家公子弹琴,手摸到琴,弹起琴来,心放在琴弦上,心也就渐渐稳了。琴声一弦一弦发响,隔了一会儿,他和着琴音,在风里唱: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④。

时隔多年,歌人又参与了一场王侯之宴,只是宴中人少,只有一王一侯——不过两人。歌人与第五家公子谈论旧事,高平郡王请他饮酒。第五家公子已记不清长安的旧事了。

高平郡王问歌人是如何南下的,歌人说自己是跟着一位尚书一家自京兆南下的。外族在灵犀驿追上了相约南逃的北地高官,那位尚书前去和外族谈判,刚走过去,就被砍了三刀。

歌人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乾佑九年四月初六,恰好是庄宗宾天三个月后。

四月初六,灵犀驿里外火光大作,军队护卫着哀太子的儿子太孙荀永隆,永隆喊:“母妃!”在混乱中寻找哀太子妃,请哀太子妃和自己一起逃命,军队撞破了灵犀驿的后墙,请永隆先走,永隆骑马从坍塌的后墙上冲了出去,哀太子妃不会骑马,坐在车中,可车过不去,永隆神色焦急,转身跳下了马,要带母亲一起走。前面已被外族攻破,外族的士兵涌了进来……

歌人见尚书已死,外族攻了进来,哪里还有心思再看永隆和哀太子妃一眼,疯狂逃命跑出了灵犀驿,外族搜索逃出去的人,歌人逃到了水边,回看岸上,只从外族人的冷铁上瞥见了红色,血红色,那是尸体的影子……

公无渡河、公无渡河——

他唱了多少遍公无渡河,可是他宁愿投水被淹死也不想被砍死!!

歌人硬着头皮跳了水,在水里抓住了一具尸体,抱着尸体向前飘荡,最后捡回了一条命。

高平郡王听了他的经历,久久不作声,隔了一会儿才说:“永隆……是我四哥。他在灵犀驿时……”

高平郡王嗓子一哑,没有问下去。他想问的是什么……歌人后知后觉想起来了元钧永隆之乱——荀永隆是死在了高平郡王手里!

歌人心中震惊,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上。

没有人怪罪歌人提起了不该提的事情。第五家公子不愿意让高平郡王继续面对死去的永隆,揭过了和永隆有关的话题,问歌人:“先生怎么来了会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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