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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随同荀靖之出去了两次后,就不再怀疑高平郡王的心意了。

七月十三,荀靖之去会稽郡外拜访几位长命老人和乡贤文士,陈公绥留在城中处理公务,没有同去,高平郡王独自外出,要是他有一百颗心,能放下九十八颗心。

许朝人言:“落纸如漆韦诞墨”,荀靖之看望乡贤文士,除了送布米之外,还送一块韦诞墨。寒门文士久沉下僚,韦诞墨不是易得之物,荀靖之以此墨表示自己对文士的重视。

荀靖之离开会稽郡到郡外来,不曾惊动任何人,衣服也只是穿他自己的衣服,不穿官服。他自从在卢州一个叫西同的村子里听说过男子杀妻藏尸、诬陷妻子偷汉子逃跑的事情之后,就再也不把乡村当作不生机心的桃源了。乡村之中,家族聚居,人情有时候更加复杂。

荀靖之到村中时,轻易不会召见村里的长官,长官们有时候会有私心,他们可能会藏起贤士,转而把自己的亲戚推荐给一位郡王。荀靖之要求手下先为他打听出乡村中的贤士,等他出行后,行到村边时,便以迷路做借口,请路人为自己推荐乡里有德的识字之人。如果村人推荐的人中,有他从手下那里听说的贤士,那他会去拜访那位贤士。

陈公绥以“遇仙”比喻宗室子弟的乡间出行,既然是“遇仙”,那就是一场意外——荀靖之禁止手下提前给乡贤文士透露风声,遇到他的人在遇到他之前,不必提前做什么准备。他需要的不是一场徒有虚名的形式。

荀靖之看望了一位郡外的文士,他家的院墙是土墙,葫芦顺着土墙攀爬而上。葫芦果真开花了,在一片绿意中,荀靖之看见了白色的葫芦花,忽然想起了周鸾。周鸾是个像葫芦花一般的人,不算惹眼、不够强健,葫芦花没有毒,周鸾没什么坏心思。

车马停在路上,荀靖之敲响了文士家的院门。乡村中少有车马,文士在听见车轮声时,已经走出了屋子,荀靖之敲门,对方问他是谁,他说是问路的人。荀靖之穿华贵的衣衫,像江表贵士一般穿大袖袍,腰佩白玉,乘丝帷马车,怎么看都不会是强盗——

他的穿着气度不像是会出现在泥墙土路间的人,把他认成在大白天出现的贵公子孙冤死鬼,都比认成强盗更合理。

对方开门,请他到自己家中小坐。

荀靖之留了马夫在外,和侍从赵弥走进了文士家中。赵弥是刘四郎安排在荀靖之身边的人,天下无事时,他替刘四郎窥探第五岐的踪迹,若是风云变幻,他会替刘四郎处理掉一位离皇位只有几步之遥的郡王。假房安世案案发后,陛下不希望赵弥活着,荀靖之没让赵弥死。

赵弥被下狱后,不肯指认刘四郎是自己背后的主使,他拿出来自己藏着的匕首,决定自杀。荀靖之在听说这件事后,到牢中收了赵弥的匕首,对赵弥说赵弥待自己不错,而自己敬重他对房安世的忠心,以及他肯慷慨赴死的士人节气,他问赵弥自己待他如何。

高平郡王待人如何,赵弥以为高平郡王是仁人君子。荀靖之从赵弥手里夺过匕首时,手被匕首割破……高平郡王的手在滴血,但是赵弥没有听他说过一句重话。殷红的血似乎一滴一滴滴在了赵弥的心上,烫得吓人,赵弥忽然生出了一种悲怆感,他觉得自己对不起高平郡王。赵弥请荀靖之将匕首还给自己。假房安世死前,赵弥不吃不喝,假房安世死了,赵弥以匕首割发代首,以发祭奠前主人,对荀靖之三跪立誓,发誓再无二心,此后依旧留在荀靖之身边。

赵弥请荀靖之先进文士家中,自己带剑跟在荀靖之后面。文士家里养了两只鸡,荀靖之进门后,文士说他既然迷路了,一定饿了,请妻子杀一只鸡款待客人。荀靖之说自己茹素,不必杀生。进屋之后,文士取出自家漉过的新酒,请荀靖之上座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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