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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无可恨的时候,必须找人去恨

有生必有死……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①

奉玄在驻马镇上待了四天,既然师姐去找佛子了,他必须留下,留下为师叔和师姑安葬。奉玄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强撑着埋葬了自己的五位长辈:蕉鹿师叔、贞筠师叔、五石师叔,兰成师姑、怀风师姑。

死人的肢体灰白僵硬,层层衣料遮住了肢体上的伤口。尸体上的皮肉绽开,那些伤口再也无法愈合,只会在地下渐渐腐烂。

奉玄看见了一团狗。一团……

冲雪的白毛被血水黏在一起,又沾上了土,一层狗毛紧紧裹在它的身体上,好像一层硬壳。奉玄打了水,一点一点洗干净冲雪的白毛,擦干它的毛发,希望冲雪的毛发再次变得蓬松光滑——就像它在韦衡怀里时那样。

他闻到了腐臭味,那腐臭味在他埋葬了冲雪后久久不曾消散,一直出现在他的鼻端。肉身、肉身,既然只是肉身,肉终于会有腐烂的时候。

奉玄此后再也无法吃肉了,他吃不下。

奉玄回过一趟隐机观,想回道观里找几只玉蝉,为师叔师姑放在口中。隐机观內被洗劫一空,兵匪将能带走的东西带走,带不走的就砸碎。道观內能打碎的塑像都也被打碎了。

奉玄上山之后没有找到可以用于饭含的玉蝉。

他留在松风台的宝象琵琶和鸣鸾琵琶被带走了,大概是因为琵琶上嵌有光泽不凡的螺钿,一看就价值不菲,所以兵匪没有砸碎它们,只带走了它们。雪窦古琴被摔成了两段,扔在地上的琴弦上染着血迹……

奉玄知道蕉鹿师叔是被琴弦勒死的,蕉鹿师鱼盐巫叔的脖子上被琴弦割出了伤口。

隐机观里发生过一场屠杀。不留活口的屠杀。

喷溅出的血水在寒冷的天气中凝结,凝成血冰,冻在地上。陪奉玄上山的镇民烧了热水,奉玄跪在地上,用热水一点一点擦去殿中的血冰,那血冰的血,是他各位师叔师姑的血。他手中的布是热的,可是他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感受到一种近乎寒冷的刺骨恨意。

他不会为山上兵匪的尸体收葬,他要那些尸体露天腐烂,唯有那些尸体一点一点丑恶地腐烂在太阳底下,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活着。

他知道佛子来过了。佛子将名笛准提压在了被褥下,没有带走。留下准提是为了让他知道他来过,还是因为来不及带走?

准提是一支紫竹笛子,笛身有三个竹节,颜色近乎黑色,通身朴素,并无装饰。奉玄收起了准提。

青玉屏风碎裂在地,奉玄捡了几片碎的玉块,驻马镇的镇民帮奉玄琢磨青玉,磨出了五片光洁的玉片。奉玄在五位长辈口中各放了一枚玉片,送五位长辈长归黄泉。

奉玄给师父清凉山人留下了一封信,在信中说明了兰成师姑遇害、师兄等人已去海柔等等事情,将信交给驻马镇的镇民,托他们在他师父回来后交给他师父。随后奉玄告诉驻马镇的镇民在寒山道上修一道墙,阻挡其他人进山。

镇民说他们已经没什么好抢的了,就算再有兵匪来,也不怕了。

奉玄说卢州兵匪被困在卢州时,必须对付尸群,一旦他们开始南下,也就没人对付尸群了,尸群不久后也会南下。修墙不是为了挡住活人,是为了挡住不死不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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