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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玉端了个铜盆来,先是拿热水替她将头发润湿。

趁着却玉撩水的功夫,执柔闭着眼,闻着皂角的淡淡香气,她忍不住笑:“还记不记得在江陵时?的孙嬷嬷?就是爱唱歌的那个,总是一边给我洗头一边唱歌,听着催眠得很,好几回她还没开?口,我便?困得睁不开?眼了。”

印象最深的还是在冬日里,一壶开?水倒进铜盆里,白?色的水汽紧跟着便?冒了出来。江陵将军府是前朝老臣的私邸,老房子里常年带着一股泛着湿气的霉味,混着皂角的清香,四周都是朦胧的水汽,匾方上的字像是藏在云后面?,影影绰绰像是做梦似的。

一只手托起她的头,轻轻地往她发丝间撩水。

乌黑的头发落在瓷白?的掌心里,像是溪水间摇曳的水草。

手的主人替她打上一层泡沫,手指舒展开?,替她揉开?打结的头发。

梳开?,再理顺。

不厌其烦,好像这是世界上第一要紧的事情。

当稀薄的降真香味混着皂角的香气徐徐飘来时?,执柔终于睁开?了眼睛。

齐楹立在她身后,袖口挽起至手肘处,露出一节手臂。他掬着她的一缕长发,用手指一点点梳开?发尾。

朦胧的水汽弥漫在屏风后面?,宛若仙阙中的云雾。

他系着丝绦,唇角不自觉地抿平着,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见齐楹下颌好看的轮廓。

美人如?花隔云端。

这是执柔脑子里冒出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没开?口,只静静地盯着他看。

哗哗啦啦的水声里,齐楹感受到了她的注视,随即莞尔:“朕脸上写字了不成?”

他的袖子湿了,衣摆前面?也沾了水。素来端方隽秀的人,也有这般走下凡尘的样子。

执柔也笑,她说:“陛下笑话臣妾呢。”

说着正要起身,齐楹的手指用力便?再次将她重新按回水里:“别动,冲水了。”

从?他指缝间漏下的水声像是一场缠绵不绝的秋雨,洗掉了头上的皂角,齐楹拉着执柔走到院子里的回廊上坐着。

接过却玉递来的巾栉,耐心地替她擦去发上的水珠。

浮光跃金,照得整个人都热起来。

他的手掌轻轻捏过她发梢,好将里头的水都挤出来。

一切都妥当了,齐楹也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这活儿朕也是第一回 做。”

执柔拿着梳子轻轻把头发梳开?,齐楹和她并肩坐在回廊上,迎面?灿烂的秋阳洒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若朕不当皇帝,还会这么给你洗头。”他神?情平和,语气却又试探之?意:“你愿意吗?”

齐楹的手指被泡得微微发皱,像是一块揉开?的宣纸。

一处没有冲净的皂泡明晃晃地挂在他的手腕上,执柔伸出食指替他抹去。

“陛下能做的事多了,只为臣妾梳洗岂不是屈才了。”执柔手里握着的是齐楹送给她的那只簪子,将一直垂落到腰间的长发松松挽起。

东珠摇颤,勾着执柔的发丝。

日光也是暖的,这个晴朗的初冬,一丝风都没有。

过了半晌,齐楹才笑着说:“早知道?现在过得这么高兴,新婚那日,朕就该和你多饮两杯合卺酒。”他的袖口还没挽下来,执柔垂着眼,缓缓伸出手,一点一点替他摺平。

“待今年下雪后,臣妾从?梅树上取些雪来。等?明年开?春时?,和陛下煮青梅酒喝。”

那便?又得是三四个月之?后的光景了。

庭中微微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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