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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反复地过滤和筛选,只留下适合进化和成长的那一部分,阿只在龙蜥之中长大,她天然便遵循龙蜥的思维方式和他们的生活习惯,所以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但是阿娜尔做不到。

当然,她认可自己是渊下的龙女,是金色的无鳞儿,是龙蜥之间血脉相连的亲密同族,但是当海水浸没她的躯体,带来如同在母体胞宫沉睡一般彻底放松的惬意感时,她也会仰头注视着海上的微光,缓慢地思考:我会遗忘么?

也许是会的吧。

可我不想遗忘,不想遗忘任何只属于我的东西。

比起幻梦般美好的麻木和与之相对的遗忘,她宁可选择记住那些令她疼痛的部分,至少她依然鲜活,依然能感知到最真实的自我。

于是她抬起手,摸摸阿只的脸颊,温声解释着。

没什么的。

我只是不想遗忘。

“可您看起来并不愉快,老师。”阿只低声说, “您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回忆什么高兴的事情……”

她的老师为此露出了一种相当温柔的表情,那已经比她小了一圈的手掌煞有其事地拍拍阿只的头顶,声音听起来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

“那我也不想忘记。”

*

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一场战争也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得连蛇神的巨大尸骨只剩下苍白的骨骸,海洋本身都已经很难再回忆起当日温暖而满溢的血色,这是海洋最深沉的包容,也是与时光同步的缓慢磨损,在无数个潮涨潮落之间,一切鲜活而热烈的情绪都会被覆盖,消磨,直至只剩下海水本身的气味。

而阿娜尔会在每一个潮水上涨的夜晚时抬起头,她会等,等到涨潮的海水淹没天狗最后沉睡的位置,她也会随着洋流一起来到海上。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阿娜尔并不是很能理解属于阿只的不安。

因为我就算上去过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的呀。

她在那巨大的蛇神骸骨面前长久的驻足,然后在潮水退去之前,如同出现那般悄然无声地离去。

她能做什么呢?

面对她唯一熟悉的情感和尚且鲜活的记忆,她能做是的什么?

是复仇,是诅咒,还是抱怨?

当她仰头看着那巨大冰冷的巨蛇骸骨,忽然感觉这些仿佛本能般诞生的情绪好像都没有什么必要,她永远都是族群中情绪最为热烈的那一个,所以那些流动的海水在她身侧总是有着最明显的波动,像是稀释掉那些温暖的血一样,包容,同化,带走多余的情绪和温度,让她的情感一同融在海水之中,直至彻底同归一体。

长此以往,我大概会遗忘掉很多东西。

如果说她的记忆是无数张不同的拼图组合而成,那么阿娜尔已经从一开始能察觉到某一张拼图上缺少的部分,渐渐开始进化成她开始忽略拼图本身的存在——这是深海更进一步的同化,也是时光带来的磨损。

我会忘掉我经历的一切。

我也会忘掉所有我想要铭记的东西。

阿娜尔心想,无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扇子。

这并非某种杞人忧天的猜想,事实上阿娜尔注意到她已经很难在水上的世界找到一些能让她想起过往的东西,林野,崖窟,军队驻守时的建筑物,岸上原本熟悉的一切已经被人类崭新的行动痕迹所取代了,战争已经结束,所以战争附带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人们在这里建立起新的村落和简单的集市,船队在稻妻和海只岛之间频繁往来,金发的少女人来人往之间看起来也显得平平无奇起来,她注意到这片土地正在渐渐与她最早记忆中的名为稻妻的国度重合在一起,于是少女若有所思,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与历史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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