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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蹲着,好一会过后,他听见了少年轻不可闻的嗫嚅:“……断过。没修好。”

修。

人又不是物件,如何能用“修”这个字?

他抿紧唇,按捺下轻轻敲乌序头的冲动,接着道:“为何人所断?”

乌序道:“……自己。”

这样艰难的一问一答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江泫的问题虽简略,却字字剖心,直将海陵一别之后,乌序所受过的事翻了个彻彻底底。到了最后,少年伏在地面,字句破碎、剜心蚀骨,而江泫探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

才探出手,他便察觉自己的手臂也有些僵。落到乌序的发上,沉沉的、带着略低的体温,一如他滞涩的心结。他慢慢地道:“你的自罚早已足够了。要我再罚,是想我成奖惩无道、凌虐弟子的恶人?”

乌序牙关紧咬,浑身都在发抖。眼前早已模糊得看不清东西,他深深吸进一口气,从喉咙之中挤出几枚完整的字音,凑成一句“绝无此意”。

江泫道:“起来吧。回榻上去。”

他向乌序递出一只手。而少年直起身后,呆呆地盯着那只手良久。

江泫的目光落到他面上,呼吸微微一滞。

乌序哭了。伏在地上那么久,他纵使再想哭也忍住了,如今见了这只手,临堤的泪水就这么从眼眶滚落下来。同那日林中撕心裂肺的悲哭不同,这次他的眼泪掉得安安静静,面上泪痕遍布,也想不起抬手擦一下。

说不清这泪痕冲刷掉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乌序咬紧下唇,仿佛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重要、最艰难、也最拿不出手的一个决定。他慢慢抬起手,试探性地、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抓住了江泫的袖子。

“师尊。”他的声音因为呜咽有些变调,低垂着头贴紧江泫的长袖,茫然而小心地道,“我以后……该去哪儿?”

江泫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早在林中的时候,江泫便隐约察觉到,乌序有一只手受过伤,是从前的惯用手右手。只是带回他时满身是伤,无暇关注这一道旧疤痕,今日问了才知道,竟是自断过的。两只手的肤色有细微的差别,右手腕部上方残留一圈手法粗糙的缝合疤痕,可见为他接上断手的人并不耐心,修复的结果也恰如此痕,效果欠佳。

续骨生肉有灵丹灵药,虽然无比罕见,但并非没有寻得的可能。然而为乌序接上断手的人用了一些更简便的法子,或许也是为了更便捷地达到目的——长好了能用就行,重要的是他的血脉,一只手并不算什么。

他这只手,以后再也挥不动剑,甚至连写字都困难。江泫心知这一点,拉他起来时动作很轻,道:“出师之后,天下之大,随你游历。”

言下之意,未出师前,便好好留在上清宗。

乌序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红着眼眶被塞回了床榻。江泫就坐在床沿,曾经在上清宗,他受伤卧床之时,江泫来看望他,情形与如今有几分相似。

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无意让江泫一直受累守在这里,蜷在被褥之中,乖顺地闭上眼睛。病人的呼吸很沉缓,再加上脑中一团乱麻,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在脑海中慢慢梳理,时间久了,他竟真感受到几分货真价实的困意。

江泫什么时候走的他并不清楚,再次睁开眼睛之后,昏沉的视野之中浮现了傅景灏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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