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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人家公子不看,光想找个穷苦赘婿这事颇有微词。

除去痴傻这点,问荇算矮子里边挑出的最高个。

“不像穷苦人家的男丁,倒像官商人家精贵养出的小公子。”

“就他了。”

柳连鹊咳嗽了两声,当时没放在心上,本来也只是用自己油尽灯枯的命,母亲非要他成亲,他便自作主张帮个贫苦人家的少年脱离苦海。

可见到问荇他才知道,哪里是老仆夸夸其谈,画像美化姿容。有些人天生就是檐上银霜,空谷墨兰,落在鸡群里的鹤。

“少爷。”

见到他,少年郎被推搡着走上前来。

他小心翼翼弯着腰,言语卑微又含糊,眼中麻木无光,笑容也痴痴的。

的确是个傻子。

银霜落灰,墨兰无蕊。

柳连鹊在心中暗叹,难免有些可惜。

可又过了没几天,问荇却又悄然颠覆他的认知。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少年不经意间抬眼明眸皓齿,让他惊觉问荇已没了那副明显的痴傻相。

“少爷。”他瞧着柳连鹊,语调依旧懵懂呆滞,眼里却带上了细微的笑意,“今天外头天好,我们去院子吧。”

“好。”

柳连鹊的手搭在他手上。

他很清楚,他的疴疾让他无法爱上其他人,这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更是不爱他。

他为数不多的余生里,问荇总是安静待在自己身边,像具漂亮精巧的偶,纯粹的目光投过来,却让柳连鹊看不清他的心思。

他们生平经历差得太多,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柳连鹊只当这便是看不懂的缘由,甚至没和母亲多言问荇的异状。

只有一点,柳连鹊是看得透的。

问荇想出去,不想待在深宅大院里。

他经常盯着屋檐上的螭吻,随后低着头沉思或是发呆,但柳连鹊再看,他又是那副安静又呆滞,对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模样。

一直都困在四方大院的柳连鹊不能完全体会问荇的心情,可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

或许这穷苦出身的少爷未必想要自己的相助,让他入赘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有下步动作,自己的身体先撑不住了。

柳连鹊早就料到有这天,死亡的恐惧甚至压不住他的忧虑————对家族的,对母亲的,对兄弟的。

对问荇的。

都说临死前会有回马灯,让濒死者回看过去的一生。

可他一生太短,连回马灯都不剩下,心里装着的,没交代出去吩咐出去的话,桩桩件件让他恐慌。

“少爷,少爷要……”

“再去找个郎中,要快!”

那是个雨夜,他听着窗边、门外的焦躁的声音,逐渐和断断续续的雨声混合在一起。

这样的夜晚柳连鹊经历过很多个,往日是母亲、老仆陪在床头,可他长大了,老仆已经不合适陪伴了。

而母亲今天许是在其他地方,陪在床头的竟然是他那没过门的赘婿。柳连鹊忍着全身痉挛和疼痛,微抬起手,少年似和他心有灵犀也抓住他的手。

雨声越来越大,打得他窗外脆弱的兰草和芭蕉发出哀鸣。

“……”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费劲地,祈求地看了眼窗外。

少年读懂了他的心思,将兰花小心收进来,摆在他的床下,一改往日的天真痴傻,叹道:“只能收回兰草了,其他花草都搬不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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