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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转念一想,哪里还有询问的必要?他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若是此时此刻仍不知道郑知夏的心思,他就不配称自己为郑知夏最好的朋友。
——朋友,朋友。
他注视着郑知夏痛苦迷茫的眼,脑中闪过瑞士的雪山,那是郑知夏第一次提起自己有个喜欢的人,那么小心翼翼,饶是他都没办法看出那一点藏得很好的难过。
那再往前,十八岁那年呢?他和早已记不清名字的初恋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郑知夏躲在操场的角落哭,翘了一上午的课,他找了好久,最后看见郑知夏擦干眼泪,对自己笑了笑。
郑知夏那时候就在喜欢自己吗?
念头浮现的一瞬间,林霁眼神震颤,惊惧地扶住床头柜,双腿发软,巨大的负罪感袭来,他几乎站立不稳,再也维持不住本就勉强的笑意。
“知夏,”他轻声开口,尾音颤颤,“这是错的。”
是他带坏了郑知夏。
可郑知夏没有回答,醉意彻底笼罩神志,他闭上眼往后倒下,昏昏沉沉地睡去,只留下心悸难平的林霁面对满室酒气和昏黄灯光,如同被突然扼住喉咙吊在悬崖上的罪人。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错的——或许是在默许郑知夏进入自己生活的那一刻,又或许晚一点,在他出于私心纵容郑知夏对自己的过度依赖起。
总归定然是他的错。
窗外夜色深深,隐约一声狗叫从极遥远处传来,壁炉火光跳动,映亮一张苦痛纠结的英俊面容,林霁站在床边,长久的凝视后终于伸出手,帮郑知夏盖好被子。
门扉无声合上,他逃脱似的回到自己房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对着惨淡的月亮苦笑,永远挺得很直的脊背微微塌陷,颓然迷茫得好似一个失意中年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去器材室解救郑知夏的那一天,黄昏热得像是将要融化的巨大橘子糖,斜长的影变成了固定成最完美形状的囚笼,他跪在客厅里听母亲打电话,说是隔壁家的孩子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林霁知道那个孩子,叫郑知夏,笑起来时会露出很可爱的小虎牙,像一轮新生的,朝气蓬勃的太阳,自由地在偌大的世界里长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我下午的时候看见过他,”他对母亲说,“让我回学校看看。”
说起来也挺可笑,受到惩罚的原因早已记不起,但慢吞吞在学校里如无家可归的鬼魂游荡时的心情却在时隔多年后还清晰无比——大概是惩罚如家常便饭,变数才因此显得难能可贵。
林霁知道该去哪里找郑知夏,可他不想那么快回家,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游荡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慢吞吞地打开每一间教室,寂静如末日后的夜晚,他难得觉得自己在活着。
当好学生太累了,他迫切地想要休息片刻,把必须要是满分的试卷和每晚睡前那杯加了一勺白糖的热牛奶忘在窒息的客厅中。
可穿过黑暗的操场,打开器材室大门的一瞬间,林霁看着可怜兮兮的郑知夏,十二岁时他良心未泯,胸腔里发出忏悔和歉意的呐喊。
在这种地方关了一下午,对小孩来说是很可怕的事。
微弱的愧疚让他默许了郑知夏的靠近,朋友戏称他是收养了一条小狗,林霁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确实挺像的。
小狗会跑到家里找他玩,会让父亲和母亲没有时间对他的成长指手画脚,他跟着郑知夏做各种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的事,却觉得自己慢慢活了过来。
不是小狗需要他陪着玩,是林霁需要郑知夏带自己逃跑。
直到那天夜色降临,郑知夏翻过墙,在后院中与满身羊粪的他坚定拥抱,手心里攥着一块粉色的马卡龙,那么甜,甜得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哥,”年幼的郑知夏语气笃定,“朋友是不会嫌弃朋友脏的,你一点都不臭,你全世界最好。”
后来林霁想,那么好的郑知夏,应该快快乐乐无忧无虑长大,永远坦荡赤忱,永远走在阳光下,去体验一切,去成为想成为的人,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帮郑知夏扫清所有的障碍。
——引导他,帮助他,永远陪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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