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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瑢不再走了,因为他已经走到头了。他停住了,低头又看自己满是伤痕的手。
曾经他一直猜测自己将来的死法,也许是战死,也许是因伤病而死。总之在他的脑海里,自己决不是寿终正寝。
倘他也和庭哥一样,英勇战死在沙场,那么原先他所有的过失是不是就能一笔勾销,他是不是也能成一个后世称赞的好人。
谢承瑢还是很想做一个好人。
窗外林珣悠悠说:“皇后殿下很器重你,你至少要撑到她做了太后吧。”
“我能不能撑到,不是皇后殿下说得算的。”
谢承瑢轻叩木窗,窗外说话声登时停了。没过多久谢忘琮就小跑进来:“你怎么下床了?”
“姐。”谢承瑢坐在窗口案前的凳子上,艰难地说,“明天我要去上朝。”
“你病成这样,最好还是不要上朝了。”
谢承瑢摇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欺负程苑和和关哥。”
林珣和谢忘琮相视一眼,他劝道:“去吧,你叫他躺在家里,他的心也是在外面的。”
谢忘琮只好妥协说:“随你吧,反正迟早也是要去的。”
谢承瑢一夜未眠,反反复复想着西征之事。朝廷现在能调的上等禁军仅还有神策军、伏雁军、控鹤军,如果想彻底把西燕打退兵,一年两年肯定拿不下来。他算着军饷,写了一封求征秦州的札子,准备递给官家。
次日早,他到紫宸殿上,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君上。
李祐寅也是带着伤病上朝的,唇白脸黄,眉头紧蹙,憔悴万分。他有时咳嗽,有时气喘,总歪着身子听群臣商议西北的事情。他都病成这样了,没一个官员问疾,都急切地讨论西北的战况。
李祐寅心生不悦。
有一半的官员都强烈反对割地和谈,昨日提议的“追究秦安守将失责”之事也被否决。紫宸殿两派人在争吵,唾沫星子乱飞。李祐寅闭着眼听,把反对求和的那些官员的名字都默默记下了。
“陛下,臣以为一定要追究秦安守将的失职,而且要狠狠追究。西北将领平日里放纵惯了,前有李先遥韩昀晖,现在又有程庭颐关实,趁机训诫一番西北守将也并非坏事。且西燕人屠城是为泄愤,如果此时陛下追究程庭颐与关实之责,或能平西燕怒火。”崔伯钧说。
林珣不解:“这话从何说起呢?我们为什么要平息西燕人的怒火?追究他们的责任,又怎么能平息西燕怒火?”
崔伯钧道:“程庭颐与关实一定是做了惹怒西燕的事情,否则西燕怎么会屠了秦安满城?我知道西燕那个元帅金宗烈,一向依循我中原仁义思想,若不是被惹急了,绝对不会残忍地屠城。”
话一出,四下皆惊。
谢承瑢也是怒从心来,毫不客气地反驳:“这都建兴十年了,我竟不知道紫宸殿里还有一个姓金的?”
“你什么意思?”
“帮着燕人说话,反过头来指责自己家的将领,都心向西燕了,可不就是姓金?”谢承瑢轻蔑地看着崔伯钧,“金将军得了多少西燕的好处,在这里颠倒阴阳,诬陷忠良?还是说跪久了,站不起来了?”
崔伯钧大笑,反问道:“到底是谁诬陷忠良?我只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父亲谢祥祯就诛锄异己,你随了你父亲,也做了残贤害善的事情。”
四下大臣又在偷偷说话了。谢承瑢冷冷问:“我何时残贤害善?”
“夺元帅印信,窃援秦军权,致元帅战死、数千精兵丧生,是不是你?!”崔伯钧越说越生气,干脆骂道,“你谢承瑢最没有资格在这里说我诬陷忠良,程庭颐是你的人,程庭颐跟着你一起残害忠良!现在人虽死,过犹在!他不能受过,自有他家里人替他受过!”
“崔伯钧,脏水不是这样泼的!”谢忘琮也来反驳崔伯钧,“功过自有史书评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因为我有眼睛,我们都有眼睛!”
李祐寅听不下去了,悄声问边上刘梦恩说:“过了几个时辰了?”
“回陛下,才过了两刻。”
“都过了两刻了。”李祐寅疲惫地揉着眉心,“叫他们散了吧,我实在是不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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