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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稚横矛立马,猛然收紧缰绳,凝望着孤零零的卡铎城。卡铎城全无防备,看上去守将压根没有接到敌军来临的信报,可城门两翼却静候着两列银袍亲卫,仿佛等待已久。
隔着云雾似的黄沙,他端详着那些守城卫兵的战袍,油然记起濛山时与梁国那位年轻世子数次交战的经历。
贺兰稚原以为,塞外是达戎世代扎根的领土,裴桓主动深入濛山,无疑是自寻死路,他手下狼群般的铁骑能够轻而易举地践踏那些银甲的士兵,就像他今后颠覆他们庞大的王朝一样。
但他料错了,裴桓的进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燕云军就像翱翔于高空的猎鹰,洞悉山岭荒漠间敌军的意图,然后精准地击破。
梁人甚至故设陷阱引出他们,一旦他们出击,便会被神出鬼没的梁国轻骑追逐不放,直到全军覆没。
此时此刻的卡铎城外,犹如不久前濛山的景象重演。贺兰稚灰白的面颊冷峻凝重,不禁揣测,这是否又是梁人的诡计?
达戎大军静等在他身后,贺兰稚久久沉默,便有个金发碧眸的臣僚驭马出阵。
“我王为何止步于此?”
贺兰稚目光锐利,对着孤城扬起抹轻蔑的笑。他正要扬手挥鞭,驱策战骑扫荡过去,余光忽然瞥见城池后金红交织、泛着粗阔柔晖的地平线上行来一纵迤逦的黑铠骑兵。
“席翁老师,”贺兰稚持鞭的手臂顿住,眯眼笑道,“看来梁人朝廷里不全是傻子。他们把裴桓从宛康调来了,咱们的计划先缓一缓。”
席翁在马背上恭敬俯身,退回阵列当中。那列骑兵跨越高低起伏的沙丘,为首将领正是披挂银甲的林晗,带着麾下驰行到城外,须臾之间,与达戎大军迢迢相望。
林晗朗笑一瞬,挽着缰绳策马上前,纤瘦的身影挡在两路军阵中间,肩上银蓝斗篷飒飒飘曳。
“二殿下,一别如三秋,不知你可还记得我。”
不消他出言提醒,贺兰稚立马记起他是谁。他平生好武善勇,头回在骑射上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执意要跟林晗再比一次,哪里会忘记他的模样。
贺兰稚眼神微沉,血脉间跃跃欲试,作势孤身上前,却被身边亲卫仓皇拦住。
“大王不可!”
惊呼声令他陡然记起此时是在战场上,贺兰稚乍然回眸,瞥向旁侧恭顺垂头的金发侍从,宽阔的脊背稍稍后仰。
濛山几回战败后,达戎部族中反对再战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身为君王,不得不屈从于达戎四部共同的意志,向梁廷递交了和书。
可贺兰稚心中的火焰没有熄灭,只要还活着,他就要筹谋着再战下去,扯开几代以来套在每个达戎人颈上名为和平,实为臣服的镣铐。
达戎是草原上桀骜不驯、武勇强悍的部族。贺兰稚从小便不明白,生来自由骄傲的他们,为何甘愿作茧自缚,对着梁廷俯首帖耳。他与父兄们不一样,幼时便对着圣山立下誓愿,既为王族,他就要征战四方,为达戎开天辟地,绝不能日复一日坐视它委屈羸弱。
阵前扬起一幕幕黄沙,贺兰稚看向不远处孑然一身的林晗,傲然一笑,挥退护主心切的亲卫。
“让开。他敢独自上来,难道我会畏首畏尾?”
侍卫不敢多言,悻悻退下。贺兰稚催马疾走,顷刻间便与林晗照面,相视一笑,不似敌国仇人,倒像是多年挚友。
“原来你不是裴桓部下,而是衡王……”贺兰稚细致地打量他,双目灼灼,语气却评稳寡淡,“受降城那一战打得不错。”
两国和睦相处多年,达戎贵族深受邻国教化,从小便会修学大梁官话。贺兰稚的官话音调蹩脚,但咬字清楚,一字一顿,足见心意,是费了劲要让林晗听懂。
“难为二殿下大老远打听到我的身份,把我认出来。”林晗垂眸浅笑,道,“二殿下来议和的吧,我等恭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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